消失了的道德勇氣
今天的美國已經是面目全非!我發夢也沒有想過,美國會有一天淪落到如此光景!
曾幾何時,美國是自由民主的燈塔。舉例說,1948年史太林封鎖西柏林,要將整個柏林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當時美國總統杜魯門義不容辭,以空投物資的方式拯救這座城市免於飢餓與絕望。柏林危機結束之後,西柏林人仍然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之中,害怕有一天世界會遺忘他們,讓他們被極權主義的鐵幕吞噬。1961年,柏林圍牆拔地而起,將西柏林變成了一座孤島,成千上萬的家庭被拆散,無數人夢碎於這面冰冷的水泥障壁之前,孤立無助的陰影籠罩著這座城市。
1963年6月26日,美國總統甘迺迪站在西柏林的講台上,面對著成千上萬渴望自由的德國人民,他用堅定而響亮的聲音說出了歷史性的名句:「我是柏林人!」這短短的一句話卻是字字嘹亮,擲地有聲!這句話表達他自己認同柏林人。筆者曾經到柏林旅遊,當地人對我說,當時美國總統的勉勵,令西柏林人不再感到孤獨,他們知道,美國不會放棄他們,而是與他們並肩而立,共同抵禦暴政。甘迺迪的聲音穿越了冷戰的寒風,也穿越了歷史的迷霧,成為了自由民主永恆的見證。
在20世紀最黑暗的冷戰歲月裡,美國總統列根以說話和行動點燃了希望。1981年12月,波蘭的共黨政府在蘇聯的壓力下實施軍法統治,鎮壓由華里沙領導的團結工會,列根總統挺身而出,在12月23日的聖誕演說中,他毫不含糊地譴責蘇聯的暴政,並向所有受壓迫的波蘭人民傳遞堅定的支持。他宣佈對波蘭和蘇聯實施經濟制裁,並呼籲全世界不要對這場不公義的鎮壓袖手旁觀。他說:「波蘭政府踐踏了對《聯合國憲章》和《赫爾辛基協議》的莊嚴承諾……今晚,全世界都洋溢著團結精神,任何武力都無法摧毀,它跨越國界,進入世界各地男女的心中……他們(波蘭人)的追求就是我們的追求,我們在這個聖誕節向他們致以祈禱和希望。」這段演說的錄影可以在YouTube找到,以下是一名波蘭人的留言:「祝波蘭一切順利,如今波蘭已經自由了,這不僅要感謝我們偉大的精神,也要感謝美國總統列根。」
六年後,1987年6月12日,在柏林圍牆下列根再次發出了歷史性的呼聲,他站在布蘭登堡門前拋出了震撼人心的挑戰:「戈爾巴喬夫先生,打開這扇門!戈爾巴喬夫先生,拆毀這堵牆!」他的聲音響徹柏林,這是對所有受鐵幕囚禁者的承諾:壓迫終將瓦解,即使是混凝固土建造的高牆,也無法阻擋對自由的渴望。
甘迺迪與列根的演說遙相呼應,於歷史的長廊中鏗鏘地迴盪。它們提醒世人,世界領袖的責任,不只是維護權力與短線利益,而是要對抗強權,對受壓迫者伸出援手。
然而,往事如煙,如今這一切都只能存留在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中,現在的美國總統竟然厚顏無恥地和獨裁者、侵略者攜手合作,受到侵略的烏克蘭被誣蔑為發動戰爭者,民選總統澤連斯基被侮辱為獨裁者,而真正的獨裁者竟然受到禮遇!若果在二戰期間,美國總統羅斯福對國民政府說:「瀋陽事變、盧溝橋事變是中方挑起的,中國要從日本手上收復失去的領土是沒有可能的,我將會與日本談判,達成和平協議,美國將會取消對日本所有制裁和封鎖。」我無法想像今天的世界局勢將會是甚麼模樣。
特朗普是在下一盤大棋嗎?
現在有不少人嘗試為特朗普辯護,說他是在下一盤大棋,例如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研究副主席、前國務院官員費根葆(Evan Feigenbaum)認為,特朗普親俄的措施猶如反向進行的尼克遜政策,1971年,尼克遜總統派遣國家安全顧問基辛格秘密訪華,目的是聯中抗蘇。同樣道理,現在特朗普試圖拉攏俄國站在美國一邊,從而孤立中國。
這個類比有幾個問題:第一,尼克遜與中國建立關係並非一步到位,而是經過長時間的試探與戰略評估。基辛格秘密訪華一年之後,尼克遜才到北京與中共領導人會面,遲至1979年中美才正式建交,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特朗普的外交風格則具有即興性與破壞性,缺乏長遠規劃,因此直接拿「尼克遜模式」來類比並不貼切。第二,尼克遜即使在推動與中國改善關係時,仍然維持對南越政府的支持,並未公開拋棄越南,亦沒有公開羞辱其他盟友。相反,特朗普對於北約、歐盟、烏克蘭、加拿大等傳統盟友經常公開批評和恐嚇。例如他暗示美國可能退出北約,說若果歐洲盟國不提高防務支出,俄羅斯便可以對他們為所欲為。
撇開這個類比,放眼今天,沒有跡象顯示若果特朗普迎合普京的意願,中俄便會疏遠。普京的目標並非與美國站在同一陣線,而是要削弱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因此,無論特朗普的外交取向如何,俄羅斯都會繼續發展與中國的合作關係。而且,特朗普的言行只會加速美歐及其他朋友關係的裂痕,這反而使得中國和俄羅斯有更大的空間發展雙邊關係。
完全不顧禮儀的流氓
另一個常見的辯護是:雖然特朗普口沒遮攔,但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他們不明白特朗普是一名為了利益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擴張主義者,以揚言要兼併加拿大為例,他已經三番四次地提過,而且口吻十分認真。2月13日,特朗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宣佈對加拿大實施高關稅時,重提加拿大應該「嚴肅地」成為美國第51州,並表示加拿大需要美國的保護。2月20日波士頓舉行「四國冰球總決賽」,賽前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稱加拿大總理杜魯多為「杜魯多州長」,並表示期待美國隊擊敗「即將成為我們第51州的加拿大」,白宮發言人李威特也重複同樣的說話。
身為大國總統,應該懂得最基本的外交禮儀,無論想法是甚麼,公然侮辱盟國元首的話是絕對不應該說出來的,這種流氓般的表現真是丟人現眼!去年10月特朗普曾經投訴台灣沒有交保護費,說黑社會也會向人收錢,這句說話可能反映出他的深層性格,他就是黑社會!
其實,莫說是大國總統,即使一般稍為有正常腦袋的人都不會說這種話,若果你對鄰居說:「我喜歡你的住所,我要將你的屋子拿下來,如果你不依從的話,我會用盡所有方法對付你,令你永無寧日!傻子!」那麼鄰居會尊重你嗎?
前所未有的擔憂
我在美國經歷過很多次危機,但從來沒有太擔心。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期,日本的經濟與科技如日中天,美國節節敗退,但當時我對前景並不感到悲觀,我有信心充滿創意的美國人終歸會趕上日本。2001年9月11日美國受到史無前例的恐怖襲擊,雖然在短期內心理上受到衝擊,但我相信,即使阿爾蓋達組織和全世界其他恐怖主義組織聯合起來,亦不可能戰勝美國。2003年小布殊決定入侵伊拉克,激發起全球的反美浪潮,但我知道,當中東局勢穩定之後,美國仍然有機會與其他國家修補關係。2008年爆發了金融海嘯、房地產泡沫爆破,雖然那段日子筆者要勒緊褲頭,但我預計充滿韌力的美國經濟體系會恢復過來。然而,今日我的擔心卻遠超過從前任何一段危機的憂慮。過往的危機並沒有徹底地動搖到美國的核心價值,但現在卻不一樣,美國250年來辛苦建立的精神基業,可能在未來四年來被連根拔起!
可悲的是,美國極右派和福音派教會仍然沉醉在「令美國再次偉大」的強國夢裡面,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要受到歷史的審判。鑑湖女俠秋瑾曾經用以下幾句詩去描述國民對時局的蒙昧無知:「漢家宮闕斜陽裡,五千餘年古國死。一睡沉沉數百年,大家不識做奴恥。」我參考了秋瑾的名句,為現在的美利堅寫下這首打油詩:「自由神像餘輝長,二百餘年大國殤。一夢貪歡在羅帳,不識反思學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