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生命倫理 正視社會歪風

序:摸著石頭過潮流

潮流達人入門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31/10/2023

「青年人潮甚麼?一知半解啦!」作為家長、老師、導師和青少年牧者,要貼近潮流談何容易,但若不了解潮流而想和年青人溝通更不容易,因此,為了愛、為了關心,嘗試摸著石頭踏入潮流之中,更多認識年青一代面對的世界和衝擊,是拉近彼此的距離,跨過一些溝通障礙的有效方法。

提起斜槓、躺平、抖音、selfie(自拍)、後宮遊戲、異世界和《鏈鋸人》等等,大家的了解有多少呢?或者大家的了解程度又是否足以和年青人打開話匣子呢?為了協助大家可以在令人眼花撩亂的潮流世界之中找到一些焦點,本書主要會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們的同工在學校推動傳媒教育的時候,較多接觸的話題,以及當中引申出來的一些生活信念和態度,其實,年青人的喜好,與他們人生觀和價值觀亦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想了解他們,就要了解這些潮流背後反映的世界。

潮流可以是洪水,將掉以輕心的人一下子沖走,但潮流也可以是激流,讓身處其中的人享受漂流的樂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潮流亦然,與其因為不了解而擔心、憂慮,不如多些探索、領略,既能認識流行文化,又可以享受與年青人更易溝通的樂趣,當然,這本小書不過是一個引子,若大家想了解更多,可以瀏覽明光社的網頁,或邀請我們的同工主領相關的講座,讓我們與年青一代一起開展潮流之旅。

相關文章

感恩是一場通往幸福的旅程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15/10/2024

「要常常喜樂,不住禱告,凡事謝恩;這就是神在基督耶穌裡給你們的旨意。」
(帖撒羅尼迦前書5:16-18《新譯本》)

感恩節要食火雞。話說,在1620年,一班清教徒為了逃離宗教迫害,在英國乘坐「五月花號」(三桅帆船)到達北美洲的普利茅斯(Plymouth, Massachusetts)。當地的印第安人眼見這一班人「生存不到」,便好心教他們打獵、捉魚、種粟米及南瓜等。清教徒得到當地人幫忙,有收成,決定舉行第一次「感恩節」,邀請他們的恩人參加。猶長於是帶領族人,拿著火雞等食物與清教徒一起狂歡。火雞容易燒烤,份量又足夠多人同吃,一直都是印第安人慶祝豐收的必備主食。自此之後,火雞便成為了感恩節的經典食物。

全球有不少國家慶祝感恩節,有某幾國國家(如美國和加拿大)把感恩節立為當地的公眾假期。這兩地多次改變感恩節的時間,直到1941年,美國才正式把感恩節訂於每年的11月第四個星期四;加拿大則從1957年開始,把節日訂於每年十月第二個星期一,加拿大政府宣稱這是「向全能的上帝感恩的日子,感謝祂賜予加拿大豐收。」現代人過感恩節,未必如前人一樣慶祝豐收,又或是對神表達謝意,大多只視它為一個與家人朋友歡聚的節日。在商家推波助瀾之下,彼此贈送禮物成為了「指定動作」。

展開一年「真人實驗」

無論如何,一年中有一個節日提醒人感恩,是非常有意思的;已有研究指出,感恩對人有諸多好處:「和緩憂鬱的情緒、幫助睡眠、改善飲食」、「讓人對陌生人更慷慨、更友善」、「感激最能影響幸福與人際關係,打敗了希望、關愛、創意等其他特質」、「人的腦袋很古怪,只會專注於負面的事情,要擊退腦部的負面偏見,感恩是其中一種最好的武器。」一旦把感恩建立成習慣,實在終身受用。很多專家指出,感恩帶來幸福,但真正能得著幸福並不是那些光說不動的人,坐言起行的人才能得著真正的好處。A. J. Jacobs便是其中一位相信專家的研究,並且一步一步邁向幸福的人。

Jacobs本身是一位風趣幽默、極富創意,卻又無比認真的記者和作家。他喜歡成為一隻「白老鼠」,每每在撰文之前,都親自去經歷和體驗一番才動筆。他是一位重視知識的不可知論者,卻突然覺得需要關心一下靈性。於是某一天,他展開了一個為期一年的項目,決意遵守他那從聖經中找出來約700多條的規矩。那一年,他不再穿上那一件屬於他太太的舒適衛衣(參申二十二章5節);他把繸子縫在衣服上;他在安息日不工作……待「真人實驗」結束之後,他回復了正常生活,卻發現,原來有一些經驗並不會輕易消失,已經影響著他的生命,例如——「凡事感恩」。Jacobs在《我的聖經狂想曲》(中譯本書名)提到:「這是一種古怪的生活方式,但也有點美好和強大。我從未如此意識到每天成千上萬的小好事,以及那些每天都能順利進行的事情。」他的古怪生活方式包括為到電梯把他送到正確的樓層而感恩,即使只是小事,足以讓他體會到,一天下來,有很多順利的事情,他毋須如以往一樣,只專注於兩三件不順利的事情。

「對一千個人說謝謝」行動

Jacobs之後展開了「對一千個人說謝謝」的行動,進一步深切體會到感恩的力量。Jacobs有這個構思,一來受到他兒子的啟發,二來他發現自己老是覺得不足夠,動不動便焦慮及埋怨。他希望透過面對面感謝他人,有助他改變自己的心態,讓他的人生更快樂。他在這次行動中感謝了藝術家、化學家、政治人物、機械工程師、生物學家、礦工、包裝工人、牧羊人等,一群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直接或間接讓Jacobs在每個早晨喝上一杯咖啡。

是次感恩行動比Jacobs原先構思的來得複雜,他理所當然想要感謝咖啡師、挑咖啡豆的人、在哥倫比亞種植咖啡豆的人,以及運送咖啡豆的貨車司機,但之後他又想到應該要謝謝使貨車司機有路可「運」的鋪路工人,以及製造瀝青的工人。可想而知,延伸出來的致謝名單可以無限地擴展,這使Jacobs所付出比預期的多。不過,他所得的收獲卻又是無法想像的豐碩。他出版了《幸福,從謝謝一杯咖啡開始》(中譯本書名)。在途中遇到的人和事,讓他重新反思自己的政治立場、世界觀及價值觀。他變得更有耐性、更尊重他人,以及明白群體的重要性,例如他會提醒自己,日後付錢時,要與服務員有眼神接觸,使他們不會覺得自己只是一件工具。他認識到原來一個好的咖啡杯蓋設計,可以充分發揮出咖啡的香味,他學會了留意及欣賞身邊不經意的發明。他知道自己的幸福不是必然的,也變得更加慷慨,樂於捐助那些每天要走一小時才能取得安全食水的人。

感恩讓人在世界幸福地生活

謝謝「一千人」後,Jacobs結束了這一段奇特的感謝行動,但他卻不打算結束持續一生的感謝之旅,因為他相信感恩的價值及力量,他贊同David Steindl-Rast這位天主教的老修士之言:「幸福不會讓你感恩、感恩才會讓你幸福。」不單如此,身為一位父親,他亦希望兒子幸福,既然他已經養成了感恩的習慣,自然也想培養兒子有此習慣。難怪父神在基督耶穌裡向祂的兒女所定的旨意中包括「凡事謝恩。」(帖前五18)創造天地萬物的主,希望祂的兒女透過凡事感恩,獲益良多,在這紛擾的世界可以幸福地生活。

現實中,不是每一個人都如Jacobs一樣,擁有充足的資源、時間、體力及勇氣,可以進行一場如此大規模的感謝行動,但只要讓感恩成為習慣,縱然只是為生活中一些小事道謝,相信人生會不再一樣。Jacobs基本上只向人和物道謝,已經體會到生命有所轉化,人們若能凡事奉主耶穌基督的名,常常感謝父神(弗五20),又會有何經歷?想知道答案的人,可以隨時起航,在人生中來一場屬於自己的獨特感恩之旅。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14-10-2024

結局爛尾誰之過?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0/10/2024

動畫、漫畫作品《咒術迴戰》在剛推出不久,就引來大批的支持者,早期在不少社交媒體都可以看到非常多的討論,甚至有人將其與一些動漫界的「神級作品」作比較,例如《進擊的巨人》、《鬼滅之刃》等。故事人物生活在一個有咒靈出沒的社會,而咒術師的工作就是將咒靈祓除(消滅),故事屬黑暗幻想戰鬥類題材,但仍具備傳統少年漫畫的元素,高舉熱血和友情。從收看者的角度來看,當中最為矚目的角色便是被稱為最強咒術師的五條悟,其人氣比起主角還要高,但後來因劇情發展講到五條悟戰死,令不少粉絲難以接受。特別在最近漫畫的大結局出爐後,幾乎被清一色地劣評為「爛尾」作品;因為作者芥見下下未能為五條悟的死作出合理的劇情延伸,並且有許多的伏筆到最後都沒有任何交代,角色又欠缺情感的刻畫等等,這些都使粉絲大為失望。

後來不少的讀者為此「爛尾」結局作出推測。有人認為五條悟這個角色的出現並不是出於芥見下下的意思,而是最初故事在雜誌《週刊少年Jump》連載時,編輯經過商業考慮創造出來的角色,所以作者並不喜歡他,到後來新編輯上任後,作者便刻意把五條悟「畫死」。有人認為芥見下下本來就無法處理複雜的劇情鋪排,所以那些伏筆便無法成功銜接後來的劇情;又有人認為是作者與編輯不和,所以才令故事雜亂無章,最後草草了事。

雖然這些都猜想和推測,但都並非不合理的,因為若然一個創作人與一間公司合作,在推出其作品時,必然要經過公司或編輯的過目,因為作品不僅代表創作人自己,也代表了公司。故此,假如《週刊少年Jump》要在劇情發展加入商業考慮,芥見下下需要受到此限制也是合理的,這也是資本主義下的必然結果,就如刊登在報章或書籍的內容,必然會經過編輯的過目,除非是自資出版、出版人對作品百分百接受、或者是出版社不敢得罪的神級作者,否則都不可能完全是創作者自己的作品。一套動漫有一個好的開頭,最後卻「爛尾」,其實是非常可惜的,但經出版社推出的作品最後是「神作」還是「爛作」,都不能全然歸功或歸咎於作者。

「兼職女友」與賣淫

熊嘉敏 | 明光社項目主任(性教育)
12/09/2024

警方發現有本地賣淫集團在Telegram上開設群組,以「兼職女友」的名義招攬嫖客,吸引超過25,000用戶。警方針對該集團展開拘捕行動,拘捕六名涉案男女,他們涉嫌利用多個戶口收取及清洗懷疑透過營運賣淫平台而獲取的犯罪得益,有關款項超過1300萬元。

這則有關兼職女友的新聞涉及身體與法律層面的思考,我們可以深入思考個人選擇的意義。有些兼職女友可能被不法份子以把柄要脅,並非出於自願,她們需要盡早向信任的人求助。有些兼職女友也可能以為這是搵快錢的方法,認為自己能設立不同的身體界線,視之為工作選項;其實任何選擇都應優先考慮事情是否會傷害自己的身體或是否違法,保護身體的安全是個人最基本的權利,而合法性則關乎社會的穩定與大眾的安全。如果一個選擇違反了這兩個原則,那麼這個選擇就不應被視為正當的。這提醒我們,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保護和尊重身體始終是最重要的。

社會大眾對於兼職女友的普遍看法往往集中在這種行為的後果,而忽略了對她們的關心。她們可能會隱秘行事,不敢告訴別人正在出賣自己的身體,或是沉溺於不健康的性關係;她們既感到羞恥,也不知如何尋求幫助,部份人可能會以痛苦來懲罰自己,甚至選擇自我放棄。社會應該鼓勵那些選擇成為兼職女友或以錢來尋求性關係的人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並向他們發出友善的訊息,主動伸出援手,並與他們同行,例如透過社會服務機構來提供心理輔導、建立愛惜和尊重身體的價值觀;透過社會人士的關心,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慢慢在現實生活中重新找到屬於自己的價值,建立健康的身份認同。這不僅是對個人的負責,也是維護整個社會的健康。


參考資料:

〈Tg賣淫群組以「兼職女友」吸客 警拘6人包括情侶主腦 涉洗黑錢逾1300萬〉。星島。2024年9月5 日。網站:https://www.singtao.ca/6845770/2024-09-04/news-%E7%B6%B2%E4%B8%8A%E8%B3%A3%E6%B7%AB%E5%B9%B3%E5%8F%B0%E4%BB%A5%E3%80%8C%E5%85%BC%E8%81%B7%E5%A5%B3%E5%8F%8B%E3%80%8D%E5%90%B8%E5%AE%A2+%E8%AD%A6%E6%8B%986%E4%BA%BA%E5%8C%85%E6%8B%AC%E6%83%85%E4%BE%B6%E4%B8%BB%E8%85%A6+%E6%B6%89%E6%B4%97%E9%BB%91%E9%8C%A2%E9%80%BE1300%E8%90%AC/?variant=zh-hk

微短劇的亂象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20/03/2024

劇集,很多人愛看,以前主要看電視台製作的劇集,近年不少串流平台也有自家製作的劇集,但隨著短視頻和相關網絡平台出現,短劇漸漸成為主流,一集兩分鐘,拍下100集也不足四小時的網絡短劇,讓生活急速的城巿人既可煲劇,又不用捱60集長篇劇,不用快進(fast forward),直接看完,題材更是一般長劇的大集合,穿越、復仇、重生等等,劇情要愛情有愛情,要殺人有殺人,最重要是不少故事引入爽劇元素,情節緊湊、簡單,務求每兩分鐘要觀眾感受一次高潮迭起。[1] 這些短劇又稱為「微短劇」,其成本低,利潤高,不過當中包含的一些價值觀卻令人不敢恭維。

內地在2023年11月宣佈,要整治抖音和小紅書等社交平台的微短劇,其實整治工作早在2022年11月已開始,截至2023年2月,已有25,300部微短劇下線,及至11月,一共有170萬集微短劇下架,當中多被批評為「色情低俗、血腥暴力、格調低下、審美惡俗」。[2] 不過,這類短劇又豈會因為當局禁制就不再拍攝,在豐厚利潤下,仍有人繼續拍攝,就以內地短劇《我在八零年代當後媽》為例,前期投資80,000元人民幣,拍攝10天,就創造出一天內賺2,000萬元人民幣的收益。[3]

這類網劇大部份都在短視頻平台播出,畫面大多是直度的,專攻手機平台,每集大約2至10分鐘,內容確保在短時間內吸引眼球,務求「看一段就會想看全套」,因為短視頻平台只給用戶免費看幾集,之後就要到短劇平台付費收看,或好像串流平台般支付月費才能看全劇,據說製作團隊目標收益大概是1比1.5,假設投資10,000元人民幣,目標就是收回15,000元人民幣。[4] 當然這些短劇也遭嚴重盜版,很多舊的網劇,不論是否已下架,也可以在不同的平台免費收看。而故事內容情節,不管有沒有問題,短劇已免費流出,當然製作時是沒有怎樣監管,最多就是播放時在畫面顯示一句「影視效果,請勿模仿」,就當做了教育工作。

故事雖然有很多題材,但因為劇本不足,大部份故事萬變不離其宗,都是根據一些受歡迎的網劇,加入不同的韓劇或陸劇的內容,並作一些修改。故事骨幹基本一樣,情節就是抄來抄去,或者將不同的情節次序或者細節修改,原創的內容不多。由於部份故事來來去去都是同一套路,甚至可以視為一個受歡迎的「類型」,而這些類型能夠流行起來,也會引人反思。在此會介紹幾個比較經典的類型。

1. 霸道總裁:這是在內地和台灣地區流行的愛情故事類型,主題大多為外表高大英俊,有財有勢的男主角,既是企業總裁,性格又強勢,他狂熱地愛上平凡的女主角,當中表達愛意的方式非常粗暴,例如會強吻她,又不懂女孩的溫柔。類似故事用了極端的男性中心主義的論述,女性雖然被粗暴對待但同時卻有被照顧的感覺,所以深受女性觀眾歡迎。此類故事題材亦流行於網絡文學,有評論者認為這種文體根本上是崇拜強者和專制思想,並不是真正平等的愛情。[5]

2. 戀愛腦:不少網絡短劇的故事主人翁均被形容為「戀愛腦」,當中有幾個主要特點,面對自己喜歡的對象,只看到對方優點、忽略或否定其缺點,為了討好對方不惜放棄自己的想法,極度渴望對方,不尊重對方的時間和空間,不接受對方與其他異性見面,情緒起伏大,對伴侶的行為過度敏感和解讀。[6] 過份沉迷戀愛腦的故事,令人擔心的是觀眾也會有戀愛腦,最後難以自拔,以為戀愛就一定是這樣才對,但實際上戀愛的面向有很多,更重要的是,人的生命不只有戀愛這個部份。早前香港電視台與內地網台聯合製作的劇集《新聞女王》,就被內地形容為「終於有一套沒有戀愛腦的職場劇」,可見內地觀眾也對過份戀愛腦的劇集,到達厭惡的程度。

3. 重生復仇:主角往往因為受了不公平或悲慘的對待,甚至可能被殺死,但最終沒有死去,反而可以回到「未死」之前的日子,又或者直接穿越到前一世,透過自己預先知道未來的事件,實行他的復仇大計,對付那些曾經陷害他的人。類似的故事不少來自日本,但及後在內地的劇集「發揚光大」。這類故事的問題是,重生之後主角是否必定要復仇?其實如果時光已倒流,事情未發生,這仇又如何報呢?復仇過程中,更多讓觀眾看到的是權力如何一次又一次不公平的傾斜,然後主角如何像曾經苦待他的人一樣,以新的身份一雪前恥。

4. 草根逆襲:本來是十分正面和熱血的內容,但卻充斥了負能量。主角原為草根人物,來了一個大逆轉成為成功人士,他/她可能是殘疾人士、入贅女婿、植物人、沖喜新娘等等,並會被加上很多負面的標籤,同時又有很多不相信主角會成功的反派角色,他們不斷在故事中散播負能量,說主角不可能成功,更會有理應與主角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例如伴侶或者家人,時常質疑主角的能力和不斷叫主角早日放棄,又說其他人做相同的事也會失敗,主角是不可能成功。即使到最後主角真的成功了,他們也不會歸因於主角的努力,只會說這是主角透過不正確手段得來的結果。草根人物最終成為成功人士,但卻失去對人的愛和信任,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如此不斷被破壞和踐踏。[7]

5. 後宮權鬥:後宮權鬥劇描述女性之間極端的爭鬥,為了得到男主角的歡心,不惜用盡一切的方式去吸引男主角,並將其他以姐妹相稱、表面上是非常友好的朋友踐踏,互相陷害,互相殘殺。類似的故事有很多變化,當中有很多扭曲的攻心計,或者將人性的陰暗面不斷放大。不少人質疑類似的權鬥,走到自相殘殺,不理是非的地步,也是一種社會悲哀,甚至要問這類後宮的故事,是否隱喻了社會的無奈?人究竟是否應該只活在充滿鬥爭的社會中?[8]

微短劇的產量雖多,但題材頗窄,同質性強。可怕的是當相類似的東西不斷重複湧現,巿場接受的同時,是否亦展現了社會接受某一種價值觀,或者被某種價值觀所操控?上述題材和故事情節也可見於不同地區的電視連續劇中,或者我們在煲劇的同時更要問,我們有沒有留意到自己在接受著一些想法或價值觀?我們是否真心希望世界變成那個樣子?離開戲劇世界之後,這類故事會否還在影響我們?


[1] 〈過半受訪青年直指網路微短劇「硬傷」:製作粗糙、設定雷同〉,中國青年報、中國新聞網,2023年12月25日,網站:https://m.chinanews.com/wap/detail/chs/zw/10134571.s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2] 〈中國整治抖音、小紅書「微短劇」 1年下架170萬集〉,壹蘋新聞網,2023年11月15日,網站:https://tw.nextapple.com/international/20231115/2C4963CF163E17B6AB7E8CDD16A963E2(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3] 〈豎屏短劇彎道超車,拿捏觀眾成大趨勢?〉,奇遇影評、網易,2024年2月18日,網站:https://www.163.com/dy/article/IR8SGPN6055216HW.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4] 〈微短劇風靡背後,一些亟待厘清的問題〉,羊城晚報、中國新聞網,2024年1月8日,網站:https://m.chinanews.com/wap/detail/cht/zw/ft10142202.s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5] 〈霸道總裁文〉,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2022年5月3日,網站:https://zh.wikipedia.org/wiki/霸道总裁文(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6] 〈一心動就降智,一戀愛就上頭丨“戀愛腦”是如何形成的?〉,澎湃,2021年9月10日,網站: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409768(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7] 〈從《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到出海短劇,爽文背後的「中式受辱」情結〉,36氪,2023年11月29日,網站:https://36kr.com/p/2538789680473602(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8] 〈宮鬥劇〉,Baidu百科,網站: https://baike.baidu.hk/item/宮鬥劇/1225104(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3月12日)。

與受困擾青少年同行的教會

吳慧華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15/02/2024

或許以前的年輕人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但今時今日,學業上的挑戰、社交平台等種種壓力,都足以讓年輕人「早已識盡愁滋味,未賦新詞亦說愁」,年輕人的愁是真實的,每一位年輕人面對的問題或許並不相同,但相同之處在於無論身處哪一個社會階層——基層家庭、小康之家,又或是富有人家,都得面對一些不能逃避的問題。社會視年輕人為寶貴的資產,教會何嘗不想好好牧養下一代,但面對受情緒困擾的年輕人,教會可以如何牧養他們?另外,教會是否必須投入大量的人手,才能夠支援受情緒困擾的年輕信徒?馬鞍峰香港教會主任牧師李志剛博士在此分享他的經驗,希望能為大家帶來啟迪。

讓群體成為組員的支援

馬鞍峰香港教會(下稱馬鞍峰)的全職受薪同工只有10幾人,卻要面對2,000多名會眾,其中不少是年輕人,除非有些信徒只適宜透過個人輔導的形式支援,如果以一位牧者每次服侍一位信徒這種較為傳統的輔導形式來幫助年輕人,牧者一定心力交瘁,所以馬鞍峰會用群體的模式來解決個人的問題。歡躍新生事工(Celebrate Recovery)本由美國馬鞍峰教會開創的,當中提及一些步驟,與幫助成癮者的「戒酒無名會」12步驟有些相似,不過教會在其中加入了八福的聖經元素。這12步包括了「我們承認自己無力控制自己犯錯的傾向,我們的生活已經變得難以管理」;「我們開始相信,有一股比我們更強大的力量(神)可以讓我們恢復理智」;「我們決定將我們的生活和意志交給上帝照顧」等。

每一位成癮者,甚至有自殺傾向的年輕人,都可以在自願的情況下參與歡躍新生事工。與「戒酒無名會」一樣,馬鞍峰的歡躍新生事工是以同行者的形式來支援有需要的信徒。各人根據自己的癮癖,男女分開加入不同的小組。雖然人們知道歡躍新生事工是為到受情緒困擾的信徒而設,但參加小組的年輕人都不會覺得難受或有負擔,相信這與馬鞍峰所推行的四個核心R(Relax,Relational,Relevant及Real)有關。

四個核心的R

先談第一個R是Relax(放鬆),馬鞍峰營造了一個很輕鬆及自在的環境給信徒參與聚會,即使年輕人在敬拜時玩手機,也不會被人沒收手機,也不會被人投以怒目。教會給予年輕人自由,一開始,他們或許不太清楚崇拜意義,也不能投入在敬拜當中,但他們選擇在教會玩手機,而不是在家中玩手機,這已經是好事,日後他們或會投入敬拜,甚至願意參與事奉。按照他們的步伐給予他們時間及空間是很重要的,歡躍新生事工願意給予年輕人時間和空間,基本上這項事工的牧養工作為期一年,如果組員仍覺軟弱,可以按著自己的情況留下來。

第二個R是Relational(關係的),每個人都不想成為孤島,而是希望與人結連,即使在教會玩手機的年輕人,其實也想與他人結連,否則他們乾脆留在家中玩手機便可以,也不會回來教會。只要他們感到自由及安全,在他們參加活動時,他們會很深入地分享自己的感受。關係是重要的,歡躍新生事工雖然沒有為情緒受困擾的年輕人提供專業服務,但它提供的是同伴彼此的支援,讓組員在一把保護傘下彼此保護。

第三個R是Relevant(相關的),教會今天談的道,需要與日常生活相關。道是很有威力的,但有威力的道如果用很沉悶的方式去表達,也會失去功效,道不用長篇大論,簡單地點出重點便可以,也不必提供一個絕對的答案,就如耶穌會用比喻,祂知道群眾能夠聽多少,並引導他們去思考。神的話語是有能力的,歡躍新生事工所採取的12個步驟,每一個步驟都會有對應的經文。

第四個R是Real(真實),馬鞍峰對領袖的要求很高,這裡指的不是靈性要夠高,而是要夠真,合資格的領袖,他們樹立的榜樣是知道自己是罪人而不是聖人,願意把自己真實的一面呈現在弟兄姊妹面前,他們敢於與人分享自己的過錯及如何被神改變。同樣,馬鞍峰也是要求參與歡躍新生事工的事奉人員,必須在組員面前真實地呈現自己,作為一名重生的基督徒,他們需要分享自己過去的軟弱,例如坦言自己曾有自殺傾向,又或是其他癮癖等,他們都靠主得勝了,而這些經歷更可鼓勵其他組員。當領袖或事奉人員如此透明,其他參與者便不會因為加入小組而感到難堪。

謹守保密原則

另外,歡躍新生事工要求每一位組員為其他人保密,組員分享的內容都絕不能外傳,每個人的故事只能留在小組中。馬鞍峰在這方面極度嚴格,若有人令其他人的事情外洩會被勸告,若屢勸不改,他們只能離開教會,因為人的話語不但會拆毀人,也會扼殺會眾對教會的信任,馬鞍峰絕對不能容忍這種刻意的人為傷害。

要回應年輕信徒的心靈需要,傳統的教會有不同的模式和做法,馬鞍峰根據本身的獨特之處,為青少年提供了安全及透明的空間,讓他們在分享自己的問題之餘,也可以投入事奉,例如教會為想參與拍攝或敬拜事奉的年輕人,提供器材及導師,幫助他們發揮恩賜。參與事奉其實亦有助改變他們過往的世界觀,建立健康的形象,這一切對於受情緒困擾的年輕信徒來說,都有極大的幫助。

毒粉與毒性追星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12/01/2024

近年香港偶像文化重燃,新一代的偶像文化遇上網絡,以前劣質追星潮未有因為時代的改變而消失,反而因著網絡文化令情況變得更嚴重,有文化評論指出因著網絡盛行,不少人組成反對某某明星的群組,成為「毒性追星」(toxic fandom)的群體。心理學家指出毒性追星影響個人的心理健康。如果發現自己追星時變得負面,失去了正確的價值和動力的話,應該離開現時的追星群體,去一些健康的組織和群組追星,減少負面的影響。

翻查香港近期的娛樂新聞,不乏毒性追星的新聞,人氣愈盛的明星,愈多負面群組狙擊。例如姜濤前陣子一次外出表演被網民質疑,姜濤貼出該網民的社交媒體賬戶反擊,令網民的身份曝光,姜濤的舉動引發不少負面網絡攻擊,認為他是名人有較大的影響力,不應欺負一般網民。最後姜濤公開道歉,但事件亦引來不少人質疑,這些不喜歡姜濤的人,是否隱姓埋名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公審自己不喜歡的人?

又有一說指在2024年元旦舉行的樂壇頒獎禮前,為了「抗拒」男團MIRROR獨大,部份毒性追星的網民就發起「我呼籲全世界票投尹光!」尹光順利殺入「我最喜愛的男歌手」最後五強。[1] 類似的文化不是香港獨有,外國有團體因為不喜歡《星球大戰》(Star Wars)系列電影、劇集,以及Marvel公司出品劇集的某些安排,粉絲居然成立不同的群體在網上連結起來,出迷因圖(meme)、寫反對文章,恥笑這些公司某些故事的編劇甚至演員等等。[2]

另一種毒性追星的例子就是狙擊該明星或者品牌,但凡他們出現均結集力量給予負評。例如部份Marvel的作品在影視評論網站爛蕃茄(Rotten Tomatoes)就曾被炸得體無完膚,劇集Ms. Marvel就因著近三成網民只給予最低分的一星,令其整體評分曾經出奇地低至6.1分。在香港,MIRROR成員呂爵安(Edan)去年推出的新歌Again,歌曲在YouTube上架就曾經一度有九成dislike(不喜歡),數字也是高得離奇。有傳媒懷疑是因為他曾在演唱會中的棟篤笑環節恥笑自己樂隊隊友搏出位,最後遭隊友的粉絲還擊。[3]

在外國,類似的毒性追星的分析被形容為一次右派反對過份平權文化,[4] 當中分析指部份大財團為了政治正確,大量加入不同種族、性別、性傾向的角色進入一些傳統故事中,令觀眾反感,開始透過網絡政治動員,企圖改變現況,並向有關公司表達對故事方向改變的不滿。有文章分析稱過份政治正確及所謂的覺醒文化(woke culture)事實上仍然過份前衛,未必為一般人所接受,強行透過更改故事框架、加入人物以作改變,只會令人反感,甚至對安排產生抗拒,繼而形成對此厭惡,甚至仇恨。

追星文化本來是個人的身份認同,意思是我支持某某明星,喜愛某某故事,其情感的投射除了當中的人和故事之外,隱隱然也定必包含當中的一些價值觀或者對事物的想法,這些都成為一個人的身份認同。[5] 當這些追星的人有相同的價值,便會走在一起,自然有協同效應,他們會相信類近的事物,亦可以團結造出很多更好的事來。有心理學家指出,粉絲走在一起建立屬於自己的群體,將他們對人或事物的喜愛連結起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6] 舊時代的明星,就強調自己要有正能量,相信其支持者們會變成一個更好的群體,所以特別注意自己言行。部份著名的創作人,在創作故事和節目時,亦會提醒自己要有一些底線,因為知道多人喜歡,就更留意自己的創作,減少絆倒人的機會。

如此說,毒性追星,其實就是有一群人擁護了另一套價值觀和世界觀,他們走在一起,以毒性的方式交流,他們同樣也人多,既然群體可以一起變好,當然也有機會一起變壞。所謂毒粉,可以帶來很多傷害,在外國很多恐嚇、騷擾的事件就是因為這些人走在一起而發生。有些明星或藝人遇到大量負評,有時會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人會將事件個人化,認為這是個人因素導致,令自己陷入情緒病的困擾之中,不過也有些人會選擇反擊。無論選擇用何種手段回應,其實也不會令這些毒粉消失,因為他們出現並不單純是因為有某位明星、某個故事、某個流行文化的文本的出現,他們的出現,更多是因為對自己身份認同的選擇而造成。

流行文化很多文本值得被欣賞,當然也有很多可以批判的地方。創作人和藝人普遍接受理性的批評。我們欣賞不同的創作時,不忘也同時留意與我們一起討論的群體,若有些網絡群體本身經常攻擊藝人、作品,或者有很多負面的留言,切記要保持自己欣賞藝人或作品的初心,若有些留言或者言論已經令自己感到不安,甚至有一些負面情緒令自己覺得支持不住,實在可以選擇離開,選擇一個令自己感到舒服的地方追星,千萬不要害怕離開,因為保護自己的心靈,比一切重要。[7]


[1] 〈網民呼籲全城票投尹光 力壓MIRROR奪叱咤我最喜愛男歌手〉,LINE TODAY,2023年11月14日,網站:https://today.line.me/hk/v2/article/x2MqLMw(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5日)。

[2] Melanie McFarland, “Let's all stop ignoring The Fandom Menace. It's real, and it's winning,” Salon.com, last modified June 30, 2022, https://www.salon.com/2022/06/30/marvel-star-fandom-menace-gamergate/.

[3] 吳順芯:〈Edan成MIRROR「負評王」 疑被姜糖追擊令新歌MV近9成Dislike?〉,《香港01》,2023年9月11日,網站:https://www.hk01.com/眾樂迷/939628/edan成mirror-負評王-疑被姜糖追擊令新歌mv近9成dislike(最後參閱日期:2024年1月8日)。

[4] Rewriting Ripley, “In Plain Sight: How White Supremacy, Misogyny, and Hate Targeted the Star Wars Sequel Trilogy and Won,” Medium, last modified March 12, 2021, https://rewritingripley.medium.com/in-plain-sight-how-white-supremacy-misogyny-and-hate-targeted-the-star-wars-sequel-trilogy-and-2fd0be4b242.

[5] Victoria Taylor, “Toxic Fandom: What Is It?,” Medium, last modified January 31, 2023, https://medium.com/change-becomes-you/toxic-fandom-what-is-it-c8c1520beb06.

[6] Lynn Zubernis, “How Fandom Turns Toxic,” Psychology Today, last modified July 16, 2022, 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intl/blog/the-science-fandom/202207/how-fandom-turns-toxic.

[7] Zubernis, “How Fandom Turns Toxic.”

戲劇隱喻與政治審查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20/11/2023

電視劇《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那年盛夏》)被形容為2023年的「神劇」,網民形容劇中大量「隱喻」令人聯想到疫情前的社會運動,之後引申出一種論調:今時今日再不能直接將自己的想法透過戲劇表達出來,因為太過高危,過不了政治審查,還要用各種方法曲線表達,大家「明就明」,一切「在心中」。

隱喻(metaphor)是一種修辭法,用暗示的方式,將一種事物比喻為另一種事物。或許在此用《那年盛夏》的劇名來解釋一下,有網民說劇名「綻放如花」那個「綻放」就是「爆頭」的意思,而「如花」就是指「爆到七彩」。於是「那年盛夏一班人爆頭死」就變成「綻放如花」。這是我們小時候學的基本修辭手法「比喻」,當中有本體(爆頭死)、喻體(綻放如花),如果是明喻,則會有喻詞。

隱喻作為一種修辭技巧,是將抽象的事物用一個具體化的方式說出來,當中亦牽涉到不同的感受。例如《那年盛夏》故事所用的,就是一個很典型的生存遊戲加科技殺人的橋段,[1] 這類故事其實本身就是一個隱喻了,生存遊戲本身就是個喻體,觀眾討論的本體,就自然離不開日常生活中無可避免在工作上或者為求生存而互相較勁。故事發展下去,突如其來各種規則的出現,令當中不同的角色有所互動,表面合作的關係,但內裡卻是各懷鬼胎,甚至有更多人原來有另外的角色,被迫執行自己未必想執行的任務。整個故事就像一個隱喻了。

很多人說,自己很能投入故事中某個角色說過的某句對白。《那年盛夏》改編自網絡小說《已讀不回死全家》,所以有人企圖將兩者比較並做對照,試著找出不同社會事件下,創作人如何將故事改編,以加入更多元素,將故事更緊扣現實的社會狀況。[2] 觀眾不難發現故事中的一些對白,例如「我們是否有能力做到更多」、「若我們更團結,結果是否可以不一樣」、「中立不表態不行動者比對家更可惡」令人對應到現實中一些具體情況。可是故事同樣透過隱喻,滲透出各種的情緒,而透過故事的發展、人物角色,這些已經不只在告訴觀眾故事的推進,而是在挑動觀眾的情緒,叫他們去感受這些難以言說,抽象又難以表達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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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方面用這個方式去喚起觀眾的情緒,更重要的是它為觀眾的想法,設了一個框框。因為運用了隱喻手法,當中的特點是將一些創作人想表達的東西突顯出來,換言之,故事引申出來的情緒和想法,都是帶有特定的角度。例如這個故事本身的設定就是殺人遊戲,不跟遊戲規則就有人會死,而這件事是不能逆轉的。[3] 其實故事做了幾個設定,例如整個群體是學校的同學,他們之間會有怎樣的關係,老師和同學又有怎樣的關係,遊戲的規則和設定其實也是創作人對社會的一種想像。這種框框的設定,做得好有助觀眾思考,做得不好有時會影響觀眾的思考角度。

說白一點就是,故事中掌權的人和學生,必然是對抗關係嗎?同學之間如果合力無視規則又會怎樣呢?故事人物怎樣看規則這一回事?即使有規則又必定有不幸的事會發生,遊戲參與者是不是務必要跟隨規則?所謂的遊戲是不是就必然有輸贏?再退後一步問,「勝/敗」其實是否也只是一個隱喻?這些框架,觀眾很自然地視之為理所當然,但回心一想,這些也只是隱喻之下的一部份,或者只是故事的框架而已。

更有趣的是,在網絡世界中,大家往往將創作人可能沒有想到的部份,自己「腦補」下去,繼續延伸想像,於是在觀賞《那年盛夏》時,一些純粹推進故事的劇情,也可以被觀眾加入想像,成為「隱喻」的部份。當然,這可以被理解為創作人成功透過一個框架的設置令大家投入在劇情之中,如此才會有這麼多的互動,在作品與觀眾互動之下,作品會更加完整,觀眾的推演往往並不是在創作人預計之內,但有了這些推演,就更能令作品流傳下去。[4]

同時,正因為有不同「觀眾」,大家才會有不同的解讀,並出現了不同的想像和見解。誰都知道「故事內容純粹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但實際上當太多人的情緒同時被牽動到一個相同點時,那種共鳴容易令人產生疑心,這也是正常和合理,所以不少人常會擔心類似節目會否遭到非議和投訴。不過正如之前所言,不少所謂的寓意,往往是一種劇集與觀眾互動的行為。換句話說,如果觀眾未有經歷過某些事件,看這個故事就未必會受隱喻影響,產生某些特定的聯想,所以隱喻之所以成立,還是要建基於觀眾本身心存某些感受或者本體,兩者才能「聯結」起來。

如此,誰要攻擊故事隱喻,其實就是因他內心有一根刺。療傷,比還擊,似乎更重要吧。


[1] 查柏朗:〈《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革新港劇的美學取向〉,虛詞,2023年9月25日,網站:https://p-articles.com/critics/4054.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1月15日)。

[2] 查柏朗:〈《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從校園到社會的連結與盲點〉,虛詞,2023年10月3日,網站:https://p-articles.com/critics/4067.htm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1月15日)。

[3] 〈【#timable睇電視】ViuTV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 分析5個特別任務意味 一早暗示劇情走向〉,timable,2023年9月22日,網站:https://timable.com/blog/2338471(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1月15日)。

[4] 阿果:〈周日話題:《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鬼魅城市的前世今生〉,明報OL網,2023年9月24日,網站:https://ol.mingpao.com/ldy/cultureleisure/culture/20230924/1695490139776/周日話題-《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鬼魅城市的前世今生(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1月15日)。

按著誰的形象做人?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14/09/2023

這是個講求自我,不喜歡跟隨所謂傳統,抗拒家長和家族影響的年代,不過,現實是大家是否真的愈來愈有個性?還是我們表面上擺脫了舊一套的影響,卻不自覺地受新一套的影響呢?大家以為自己是個自由人,但原來骨子裡卻是換湯不換藥,有許多令我們深受吸引的形象,可能是人、可能是生活的模式都在影響著我們的日常習慣、以及對身材、樣貌、衣著、打扮、甚至是非對錯的觀念。今期《燭光》嘗試從一些年青一代喜歡的事物,如cosplay、抖音以及歷久不衰的芭比等,剖析背後的現象和影響。

當然,影響不一定是負面的,重點在於我們如何去吸收,以及在有限的時間和資源之下,如何作出明智的選擇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些操練紀律的制服團隊,對於缺乏自律能力、容易受環境和潮流影響的一代來說,可以是一個不同的選擇,而當我們作出選擇之後,我們的形象也很有可能逐漸在改變。人要變、機構也要變,作為教會群體,如何將我們的信念不是單單用口宣揚,而是努力在機構的文化和處事原則中表達出來十分重要,我們所相信的如果自己都不行出來,又如何有說服力呢?神是按著祂的形象造人,問題是我們究竟是按著誰的形象做人呢?我們的行事為人,又有誰的樣式呢?

自我認同與重塑 Cosplay與中二病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4/09/2023

Cosplay」一詞由costume play演變出來,cosplay這個縮寫是指扮裝成動漫角色的行為。由起源至今,在人們的固定印象中,cosplay的確是指模仿或裝扮成動漫角色的行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演變,現在我們所說的「cosplay」已不限於模仿動漫人物,同時包含模仿電影角色、電玩角色以及自創角色等等,甚至可以說,任何角落的人物,都可以成為被模仿的對象,這也是cosplay的一種。[1] 而「中二病」,並不是在醫學上的「病症」,而是一種被稱為自我中心、只活在自己世界的心理狀態。有人認為中二病源於剛讀中二的青少年才會做出幼稚行為;也有人指,擁有中二病特徵的人會把自我價值觀擴大,將幻想類小說、動畫常用的題材套進自己和現實中,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可以拯救世界等等。[2] Cosplay與中二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但當中都有一些微妙的相似之處,筆者嘗試透過一些流行文化學者對cosplay的分析,從而了解人們如何透過cosplay活動或中二病而獲得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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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自我的塑造
人類作為血肉之軀,固然在物理上無法成為一個懂得使用魔法或者受到致命傷害仍能快速復元的動畫人物,但透過cosplay能讓人感覺到自己便是這樣的人物。而cosplay文化多指以服飾道具、化妝造型和身體語言來扮演一個自己想扮演的角色,並且當中強調「形似」和「神似」。「形似」,即服裝、道具、化妝以及髮型等外形與原著的角色相似;「神似」,指言行舉止與神態等與原著角色的神韻相似。[3] 也就是說,整個cosplay過程就是讓自己在一個裝扮的世界中,在短暫的時間和空間中成為一個自己渴望或喜歡的個體,而大部份的coser(裝扮成動漫角色的人)都有「如果可以成為這個角色該多好!」的想法,縱然未必每一個coser的資源都非常充足,但也可以以自己有限的方式來扮演喜歡的角色,達到與所扮演的角色「合而為一」的境界。[4]

Cosplay研究學者指出,coser透過服裝、外表的裝扮,將自己塑造為心中理想典型,並藉此思考自身的存在性。[5] 造型與服裝對於coser來說,就是靈魂,就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入場券。雖說「中二病」像是一種發生於正值青春期的青少年身上的幼稚行為,但其中某些行為其實與cosplay的一些特質相似。如果說cosplay是透過服裝塑造自己成為心中理想典型,中二病患者就是以另一種形式、廉價的play,在他們心中的自己就正好是某動漫人物或「天選之人」。其實無論cosplay也好,中二病也好,他們的行為揭示的就是一種對自己的認同,重新進行自我的塑造,成為另一個的自我。

自我認同、被認同的重要性
在此想探討一下人們為何要透過cosplay或自我幻想來建立自我認同。每個人都渴望被認同,有些人會因為想被認同,而做出極端行為,有些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會因為能夠表現到自己,從而找到自己的價值,藉此認同自己。古人孔子亦提到,友誼中的「不信」源於不給予別人肯定自己的機會。[6] 人認同到自己的同時,也能提供機會讓別人認同自己,若然一個人無法認同自己,也無法被人認同,那麼這個狀態肯定是不健康的。

Coser從各種不同的角色中,找到某些角色的特質與自己相似的,在模仿其裝扮的同時,也嘗試掌握其神韻。當問到一些coser為何會選擇某個角色來扮演時,他們總會不約而同地說:「因為愛」、「喜歡這個角色,又適合自己,於是用自己來表現那個角色的感覺」等等類似的回應。[7] 而「中二病」患者並不一定會說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或者所嚮往的價值,他們更多是將各種動漫角色或情景混雜在一起,然後呈現在「想像的觀眾」面前。[8] 由此可見,某些coser和中二病患者可以藉由裝扮與自己特質相似的角色,或想像自己就是那個人物,從而肯定自身的價值。

另一方面,模仿的行動除了是對自己的認同,也是對角色的價值觀、抉擇及戲劇的認同,而選擇模仿某個特定的角色,也象徵著這個角色擁有著與coser類似的或他渴望擁有的特質。[9]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其著作《詩學》(Poetics)中提到模仿理論,他指出演員需要對角色性格做出取捨,從而讓人在演員的表演中理解角色的思想。「模仿」看似簡單,其實也蘊含複雜的自我建構過程,並且每個coser也具備自己的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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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ser來說,縱然每個角色都有千千萬萬個被扮演的版本,但每個人所扮演出來的版本也是獨一無二的。根據一位coser的說法,有段時期動畫《火影忍者》中的角色佐助和鳴人,二人對決的高潮時刻,經常會被cos(扮演),同一場cosplay活動就有十多個團體cos這兩個角色,然而每個人cos出來的效果都不一樣,有些較粗獷,有一個較「娘」,有些則較活潑等等。[10] 這也代表著coser所扮演的角色不一定有高低之分,正因為每個人扮演的方式都不同,就有著不同的獨特性。事實上,「中二病」患者都追求獨特。中二病的共通點都在於「想要受到認同」,「又想要與眾不同」,他們陶醉在自己的幻想時,就會成為一個獨特的人。[11]

除了對自己的認同,無論coser或中二病患者,都會有種心態,就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認同。Cosplay與攝影之間的關係有時都難以分割,因為部份coser扮演某些人物,目的就是為了讓人拍攝和參與cosplay社群的聚會。[12] 大部份coser都享受在攝像鏡頭下曝光,愈多人找他們拍攝,也是對他們愈多的認同,有位coser在接受訪問時表示,cosplay時不斷被拍照,甚至活動結束後有人認得他本人,令他有種自己是明星的感覺,自己也更加有自信了。[13] 中二病患者都渴望別人的認同,然而通常一些幼稚的行為往往都不會被人認同,所以他們會在「想像中的觀眾」面前呈現自己,透過這些想像來獲得認同、注視。

偶爾遊一遊迪士尼
面對世界的殘酷,人有時也想有一個避風港可以安置自己,特別是在資本主義的橫行霸道下,有許多人的精神健康也欠佳,也有一些人家庭生活不愉快,也得不到任何可以抒發情感的渠道。Cosplay與中二病行為就如讓人進入迪士尼樂園,經歷一次奇幻之旅,在短暫的時間和空間裡脫離一下現實,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抒發情緒的方法。

有學者訪問過一位coser,她提到自己會參與cosplay的部份原因來自家庭因素,因為家裡的管教嚴厲,所以她想成為一個能夠獨立的人,而她扮演的角色正正就是一個女強人的動漫角色,也是她想要擁有的特質。透過cosplay,她能夠短暫成為一個強大的女性。

漫畫《中二病使用說明書》的主角曾在書中指出,「中二病」也不全然是壞事,只要不給別人添麻煩就可以,這是青少年經歷青春期的成長階段,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中二病的基因。[14] 重度中二病(即極度自我中心)當然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但若然只是偶爾中二病一下,偶爾有一些短暫的幻想,也能夠紓解一下苦悶的生活呢。

總結
其實在青少年的階段,有否得到他人的認同,對自己的成長也很重要,cosplay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方法來盡情表現自己,在認同自己之餘,也可獲得別人的認同,縱然現實是多麼不如意。不過,無論是cosplay或中二病也好,一旦走向極端的方向都是不健康的,若然在扮演或幻想當中無法抽離,後果是可大可小的。另外,在cosplay活動中,有些動漫角色原本就是男性向(以男性族群為服務對象)且賣弄色情的,若然去扮演這些角色,即使有人為自己拍照,到底對方是因為自己演得好還是因大幅度的裸露而拍攝?這就不得而知了。


[1] 白超熠:〈Cosplay的視覺文化研究 一個後現代的文化論述〉(私立南華大學環境與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2006年),網站:http://nhuir.nhu.edu.tw/retrieve/31184/095NHU05699008-001.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8月23日)。

[2] 〈中二病〉,香港網絡大典,網站:https://evchk.fandom.com/zh/wiki/中二病(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8月23日)。

[3] 李玟婕:〈青少年Cosplay次文化接受度之研究〉(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與人文教育研究所碩士論文,2019年),頁16。

[4] 焦可愉:〈Cosplay與現實人生的真假交錯——焦可愉繪畫創作論述〉(國立臺南大學視覺藝術與設計學系碩士論文,2022年),頁19–29。

[5] 李玟婕:〈青少年Cosplay次文化接受度之研究〉,頁28。

[6] 許漢祥:〈先秦儒家「友」觀研究〉(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2012年),頁61–62。

[7]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台灣Cosplay文化之表演研究觀〉(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表演藝術研究所戲劇組碩士論文,2008年),頁60。

[8] 黃于凌:〈會畫、繪話中二病——青少年狂飆期幻想曲〉(吳鳳科技大學應用數位媒體研究所碩士論文,2016年),頁10。

[9]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頁61。

[10] 同上文,頁61–62。

[11] 黃于凌:〈會畫、繪話中二病〉,頁2。

[12] 白超熠:〈Cosplay的視覺文化研究〉,頁57。

[13] 羅資民:〈身體書寫下的自我認同、交融、與通道儀式〉,頁62。

[14] 宮澤匡史編:《中二病使用說明書漫畫》,王藝霏譯(台中:銘顯文化,2011)。

Barbie世界中的女權與父權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14/09/2023

電影《Barbie芭比》,聽起來好像是一套關於玩具,甚至只是以女性玩具為主的電影。今年暑假它卻成為了城中熱話。女性主義,有毒父權主義,甚至上帝的創造以至人觀,有趣地在同一套電影中出現。創作人有意識地將一些理論放入一個主題,一個場景之中。劇情只要輕輕推進,這些理論就自然在電影中產生連鎖反應,拼湊出不同的趣味。(以下內容含劇透,讀者請垂注。)

Barbie作為公仔,其存在本身備受爭議。有說在50年代戰後出現的Barbie,最初販賣的是女性的自主形象,即是女性也可以自主生活、工作,而不是男人的附屬品,後來玩具商又推出了另一款公仔——Barbie的男性朋友Ken,讓大家買玩具時可以一併買下,令Barbie有個「對象」。隨著不同職業服飾、打扮的Barbie推出,代表著女性也可以做不同的職業,頗有爭取男女平等機會的概念。[1]

不過,Barbie的推出也曾引發一些爭議,有不少人批評Barbie本身是白人女性,有種族歧視之嫌,此外其胸大腰細的身材比例,淪為不合理的性別定型,女性被迫追求如此不合理的身體比例,也是一種失衡,而且整體來說,Barbie的身體給人的感覺,也只是給男人「觀賞」的工具。對於激進女性主義者來說,Barbie非但沒有解放女性,更令現實世界的女性「身陷囹圄」,無法選擇,也無法做回自己喜愛的自己。[2]

電影故事透過一班Barbie住在美好的Barbie世界(Barbie Land)開始,主角是一個典型芭比(stereotypical Barbie),她突然發現自己會思想死亡,腳跟突然下地而不是永久地穿高跟鞋,感到十分奇怪,經過怪芭比(weird Barbie)的提示,典型芭比決定去真實世界(real world)尋找正在玩她的女孩,企圖找出問題所在。當然去了真實世界以後,她就發現所有原先認為的美好事物都倒轉了過來,陪同她一起去真實世界的Ken則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有一樣東西叫「父權主義」,最後Ken回到Barbie Land企圖將之變成Ken Land,還令一班Barbie變成一班附屬Ken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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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套戲不斷出現的,除了有Barbie對理想世界和真實世界的比較外,同時還有Ken對兩個世界的比較。如此在觀眾的角度,幾乎同時呈現了所謂女性主義和父權主義的平衡視覺。由於Ken活在極端女性主導的社會,他一開始甚至認為只要Barbie沒有理睬他,他的生活就沒有意義了。在Barbie Land中的所有Ken都是沒有房屋和無業的,相反所有Barbie既有職業也有房屋。所以當Ken到了真實世界後回到Barbie Land,第一件事就搶佔了Barbie的房屋,之後做了一堆所謂「父權主義」會做的事,然後就操控了所有女性的心。

可以想像,隨著故事的推進,Ken Land最終當然會變回Barbie Land,用的當然同樣是那些傳統的美人計,女性用扮無知等方式去滿足男性的自尊感,然後她們用智慧「搶回自己的地方」。當中有趣的是,雖然不少人說這是個關於女性主義的故事,但骨子裡不難發現Barbie仍是個賣給女孩子的玩具公仔,最終女孩子們仍然是用很女孩子的方式去處理這件事。至於Ken,經過這件事之後,他最終領悟到Ken is Ken,即是他不再是個附屬品,可以做回自己了,也不再必然的是Barbie的男朋友。

所以,嚴格來說,性別定型還是性別定型。說了兩個小時,繞了個大圈,其實沒有突破了甚麼。那為甚麼這個故事有趣?當我們在討論女性主義,或者父權時,我們習慣在一個角度思考,但我們甚少會換位思考,甚至用另一套理論讀入相同的故事中,嘗試看看能否讀到另外一些意思。如果我們願意這樣做,或會有不同的發現。

Barbie 芭比》這電影的導演透過兩個角色,在同一時空裡展示了兩套理論,它們各自單獨被拿來分析時看似威風八面,但當這些理論,在生活場景互動時,不難發現原來各有自己的限制。故事中的Ken身份迷惘得認為自己甚麼也不是,即使有了父權的加持,到最後也發現其實這些理論原來沒有幫助自己了解自己,Barbie活不出自己想活的樣子,在現實世界遭受質疑後,還是要接受別人的開解,玩Barbie成長的那位媽媽在電影中坦言,要做職業女性原來十分不容易。電影背後的幾個理論,如此人性化的呈現出來,可以成為很多人的反思。

Barbie Land與完美世界的構想

《Barbie 芭比》的編劇坦言,將一堆Barbie放在Barbie Land的概念是與《聖經》創世記有關,因為上帝造男造女,並將他們放在上帝看為好的伊甸園裡,可惜最後因始祖犯罪才被迫離開那個地方。編劇似乎也在問完美的世界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這是否創造的原意?[3] 甚至典型芭比發現自己不再典型了,然後想起「死亡」,是不是就等於不美好?[4] 到最後,Barbie決定回到真實世界,並去了看婦產科,「身」而為人以後,她到底要做甚麼決定?編劇沒有很具體說明這些的,但外國不少基督教媒體也留意到,用不同的神學理論讀入故事,當中的世界觀和一些概念,也頗具啟發。今時今日,電影的閱讀角度也真的可以很深很廣。


[1] Vivier Citygirl:〈《芭比》影評:為什麼芭比電影卻大談肯尼?玩芭比曾是一種羞恥?〉,性別力,2023年7月28日,網站:https://womany.net/read/article/32109(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9月4日)

[2] 同上。

[3] Mallory Challis, “The Barbie movie and Christian calling as a struggle of creation,” Baptist News Global, last modified August 10, 2023, https://baptistnews.com/article/the-barbie-movie-and-christian-calling-as-a-struggle-of-creation/.

[4] Alissa Wilkinson, “In the beginning, there was Barbie,” Vox, last modified July 20, 2023, https://www.vox.com/culture/23800753/barbie-review-bible-eden.

流行文化中的錯誤性觀念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9/07/2023

網絡上的資訊非常之多,而當中的色情資訊、串流平台多不勝數的劇集和片段,都衝擊著我們的價值觀。然而,只要相關的資訊內容不涉及違法行為,便可能成為一種流行文化,在全球擴散至資訊流通的國家和地區。而價值觀的傳遞在大部份情況下並不涉及違法的事情,價值觀會透過流行文化將訊息傳遞給我們。在後現代的環境下,所有事情都不再有固定答案,在價值觀上,對與錯似乎已沒有絕對答案,又或者會出現少數服從多數的情況,多數人的想法會壓倒少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誰能主宰人們的思想和價值觀,很大程度取決於網絡、社交媒體的傳播資訊量,特別是在無法判斷價值觀對錯的社會,也很難教育青少年,因為他們接觸得最多的便是網絡資訊。

少數服從多數

毋庸置疑地,大部份青少年的成長路上,接觸網絡的時間往往多於與真實世界的人溝通。若果喜愛於串流平台觀看動畫、漫畫或打電玩的話,價值觀很容易就會潛移默化地受網絡媒體影響,而網絡資訊總不會指出某些價值觀會對人有何影響,即使對人會帶來負面影響的訊息也會以肯定、正面的態度來包裝。例如香港首位AV女優於日本出道的消息傳開後,大部份媒體或網民所表達的態度都是支持和肯定,稱這位女生有敢於追夢的勇氣,彷彿合理化了他人去投身色情產業,我們可以看見其中肯定這位女性的聲音佔了大多數的。所以我們應該思考:是否大多數人都支持某一種講法的時候,它就能成為真理呢?

在某一個範疇裡,每一個人第一次接觸的資訊都非常重要,因第一次所吸收的知識很容易就會成為批判同樣範疇知識的基礎。而青少年對於未知領域的學習模式,就是模仿。在網絡與大眾媒體的渲染下,人很容易受主流媒體資訊所展現出來的價值觀或對某種事物的印象所影響。事實上,從網絡上得到的資訊大部份都難以證實。以串流平台Netflix為例,過去平台上的一些劇集成功營造了「Netflix效應」現象。

早前CNN刊登了一篇名為:「Netflix效應:為何西方女性前往韓國尋真愛」的報道,當中引用了一位韓國學者對在韓旅居青年旅館的女性遊客進行的訪問,發現接受訪問的123名女性(大部份來自北美和歐洲),都是受到Netflix效應的影響而到訪韓國。其中一位來自摩洛哥的20歲學生表示,自己受K-pop和韓劇的影響來到韓國,她和其他外國女旅客一樣,最初都認為韓國男性大部份都像韓劇中的男性,具備紳士風度、禮貌、浪漫、俠義等夢幻品格。但該位女學生在韓國的經歷令她對韓國男性的夢想幻滅,她發現有些韓國男性會認為外國女性比較開放,曾有陌生人在街上向她提出性要求,她感嘆:「男人就是男人,人類在任何地方都是相似的。」[1]

有人被Netflix效應影響,正正是因韓劇傳遞的訊息成為了大多數的聲音,令網絡充斥著韓國男性的美好印象,讓人們錯誤以為全部真實的韓國男性也是如此。Netflix效應是活生生的例子,證明網絡的威力,但這只不過是一些劇集讓人對某類人有以偏概全的錯覺,若果一些錯誤的性觀念,或者難辨對錯的戀愛觀念,成為了大多數聲音的時候,這影響可以是很深遠的。

錯誤性觀念

  1. 即食戀愛:可能在大多數人眼中,即食戀愛是夢幻的愛情,不需花費太多的時間就墮入愛河,一見鍾情在韓劇中屢見不鮮,例如早前熱播的韓劇《社內相親》都有這樣的情節。除了韓劇,動漫之中亦有不少一見鍾情的劇情,甚或乎一些讓兒童接觸的童話故事也是如此。當然,世界之大的確會有一見鍾情的情況,但必然是少之又少;抱持夢幻的愛情觀更有機會讓人對戀愛產生不切實際的想像,一旦幻想破滅,戀人關係亦難以長久。香港青年協會過去曾進行一項名為「兩性關係及價值觀」調查,當中有些個案更是令人驚訝,一名男生在初中時表示自己已有十多次戀愛經驗,最短的關係只維持了一天。[2]
  2. 性關係平庸化在不少的劇集當中,性關係是情侶間必然會發生的事。當然,在性解放的思潮下,不認同婚前性行為的,便屬於「保守」。不過問題是,為何是保守?說到底都只是因為不同意婚前性行為者只是少數,所以會被冠上「保守」之名,不同意就是跟不貼潮流。但實際上,特別對學生來說,過早的性行為,不但忽視了意外懷孕這個青少年未能承擔的結果,更造成了單親媽媽等等對青少年不健康的現象。此外,性行為如果從婚姻中抽離,更會影響雙方關係,「海蒂性學報告」便提出了這一點。[3]
  3. 關係混亂化:近年來慣常出現的節目題材,男女之間的關係總是混亂複雜的,網絡媒體所展現的,是要滿足觀眾的口味,從而達到最大流量,所以大多是沒有教導目的的。例如一些講述一批參加者去戀愛島求偶的「真人騷」節目,後來甚至發展成參加者需要裸體參與節目。動漫亦出現「出租女友」的題材,並且大受好評,也就是說這種鼓勵援交的錯誤倫理關係亦被浪漫化的劇情所掩蓋,甚至有一些主打關係混亂,成為「NTR」(被戴綠帽)[4] 題材的作品亦頻繁出現,這裡就不詳述了。

最後,我們可以看見網絡世界之大,各式各樣的價值觀都有,但很多時人們為了流量,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慾,污名化和模糊化了一些正確的性觀念。原本性關係是建基於幸福的婚姻裡,但媒體展現出來的就是對婚前性行為的肯定,性行為不再與愛有關而只是發洩性慾的工具,這也褻瀆了性的意義。[5] 當原告變被告,錯誤被視為正確,健康的性觀念被視為異類,後果卻是可大可小。故此,縱然正確的被視為少數,但正確就是正確,錯誤就是錯誤,並不會因為大多數人在說謊,令謊言變為真理。


[1] Jake Kwon, “‘The Netflix effect’: Why Western women are heading to South Korea in search of love,” CNN, last modified August 14, 2022, https://edition.cnn.com/travel/article/south-korea-western-women-seeking-love-intl-hnk-dst/index.html.

[2] 〈新聞稿〉,香港青年協會,2019年2月13日,網站:https://hkfyg.org.hk/wp-content/uploads/2019/02/青協新聞稿_公布「兩性關係及價值觀」調查結果.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0日)。

[3] 海蒂〔S. Hite〕:《海蒂性學報告:情愛篇》(The Hite Report: A Nationwide Study of Female Sexuality),李金梅譯(海口:海南出版社,2002),頁217。

[4] NTR這個網絡流行語沿於日語,有被戴綠帽,即自己的對象與別人發生了性關係,或綠帽癖的意思,即為到被戴綠帽一事感興奮,參:〈NTR(網絡流行詞)〉,Baidu百科,網站:https://baike.baidu.hk/item/NTR/4898216(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7月11日)。

[5] 韓炳哲:《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管中琪譯(台北:大塊文化,2022)。

跨過「元宇宙」,踏進「人工智能」……

陳永浩博士 |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義務)
31/05/2023

元宇宙只是「虛擬遊戲」?


還記得年多之前,因為facebook(後來更索性改名為Meta)行政總裁朱克伯格提出了元宇宙(Metaverse)的概念,[1] 很多人對此追捧,但更多人以為這只是年青人玩玩進階版的「虛擬遊戲」:人人頭帶VR眼鏡,配備著外置控制器,自由自在地進入一個全新的虛擬環境,更由此可以擁有新的身份,進入新世界!


但其實元宇宙本身既不是由朱克伯格獨創,更不是一個新發明——早於1992年Neal Stephenson所創作的科幻小說作品《雪崩》(Snow Crash)中,已有進入虛擬世界的相關概念描述。而這種進入虛擬世界的故事也成為了不少電影和遊戲的主題:如曾在香港上映的《挑戰者1號》(Ready Player One),就是講述人們為了逃避現實世界,繼而投入好玩刺激、忘掉現實世界不安的虛擬網絡遊戲「綠洲」(OASIS)之中;電玩中的角色扮演遊戲(MMORPG),或是《模擬市民》(The Sims)之類的遊戲,都讓玩家創設一個新世界,在當中有新的身份生活。這些體驗讓人能夠在現實世界以外的平行時空中,創立起無限獨立的、不同的元宇宙,互聯網就變成了不同的「宇宙空間」(cyberspace)。人類在不同的元宇宙遊走,彷彿就能穿梭時空,甚至可以經歷不同的世界。


元宇宙興起,無人返教會?


當人人都享受在虛擬世界中,這對我們真實世界有甚麼影響?教會是否也要跟隨時代步伐,到元宇宙去傳福音,甚至開設教會呢?請不要以為在說笑,在香港的確已有元宇宙教會,也曾舉辦了聖誕佈道會呢![2]


事實上,不只因為元宇宙的興起,在香港這幾年的疫情期間,不少教會會友已習慣了在網上參與崇拜聚會、繼而遊走不同教會的網上崇拜,而不願意再出席現場聚會,甚或建立另外志趣相投的信仰群體。若果教會繼續無視這些情況,不作更新變化,恐怕危機難以避免。然而,正如大家接受了透過網上參與崇拜,靈命同樣會有所成長,透過網上參與小組、主日學,聚會時間和地點變得更有彈性。信徒既然能以社交媒體彼此聯絡,其實同樣也能以此保守聖靈所賜合而為一的心,危機其實也就是轉機,一切都回到基本:人與人真實的「關係」。[3]


就如前述的電影《挑戰者1號》,故事最後也指出:就算元宇宙是多麼美好,令人樂而忘返,真實世界其實仍是無可取替的,主角最終還是要接受自己真實世界的身份,這個結果,對於元宇宙發展,實在不無啟示。


ChatGPT後來居上?


然而,除了元宇宙,網絡世界的發展不只一日千里,更會時常不似預期。正當大家以為元宇宙會成為未來網絡發展的大方向時,異軍突起的新人工智能技術,擬人化程度更高的ChatGPT等,已經成為新一股網絡風潮。聰明的聊天應用程式,不只能為你解難,提供詳盡答案;不只能夠看圖識字,更可以出口成文,成品似模似樣,足以媲美真人寫作。有大學已經「嚴陣以待」禁止學生使用,如發現有同學違規會以潛在抄襲個案來處理。[4]


明光社


抱著「貪得意」精神,筆者到了ChatGPT,看看這個新人工智能如何介紹自己,[5] 答案果真是頭頭是道:「我(ChatGPT)是一個基於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的人工智能助手,能夠理解和回答使用者的問題。我被設計成可以回答各種類型的問題,從常見的問題(例如天氣、時間、日期等)到複雜的問題或主題(例如科學、歷史、文化等)。我可以通過網絡搜索、API集成和其他資源來提供精確和有用的答案。如果您對我的功能和能力有任何疑問,請隨時詢問。」


如此受矚目的新技術,當然要挑戰一下「它」:「其實你這樣聰明,未來有一日你會取代人類嗎?」


「儘管我是一個非常智能的人工智能助手,但我無法取代人類……還有許多其他特質和能力,如情感、創造力和人際交往能力等等,這些都是現今的人工智能無法擁有的。即使在未來,當人工智能技術變得更加先進時,人類和人工智能助手之間的互動也應該是一種合作關係,而不是取代關係。」


事實上,當很多人在讚嘆和著迷於這些新奇玩意之時,有些人已經預視新型人工智能會有一天取代人類,可能令人類無法立足。然後,在這一天來臨以先,其實我們更應關心的是,新型人工智能如何在不知不覺之間,改變了我們。


首先,ChatGPT方便使用,的確能方便我們完成很多日常、重複性的工作,可是它對需要「思考」或作「判斷」的問題,其準確性其實還是有待改善。而事實上,已有報告指出,ChatGPT為求提供「完美」答案給用家,會提供不準確資料,甚或「老作」答案出來矇混過關。ChatGPT這樣提供「假資訊」,而用家往往又不作查證,如此便會引來很大的問題。[6] 另一方面,今天的主流版ChatGPT還是免費,但其實新推出的版本,已朝向收費方式營運——如果知識只是有錢人的專利?這豈不是退步,違背了互聯網創立時,人人互為平等的初衷嗎?


但願跨過「元宇宙」,踏進「人工智能」年代時,我們擁有的,是一個更公平,知識更開闊,人人平等,關係更為緊密,再沒有阻隔的新國度吧!祝你在Metaverse, ChatGPT愉快!


 



[1] CNET, “Everything Facebook revealed about the Metaverse in 11 minutes,” YouTube, October 29, 2021,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ElfIo6uw4g.


[2] 林以諾牧師以Network J名義,於2022年創立了「元宇宙教會」(MeChurch),這可作為元宇宙教會運作的一個參考。Network J:〈元宇宙教會 MeChurch〉,YouTube,2023年1月18日,網站: https://www.youtube.com/playlist?list=PLZFK1wUo0MYq2xSgaBQOtB85rOnLYw7iU


[3] Tom Pounder, “What does the Metaverse mean for your church,” TheChurch.Digital, November 3, 2021, https://be.thechurch.digital/blog/metaverse.


[4] 林穎嫺:〈ChatGPT|港大禁評估、論文用AI工具 學生違規當抄襲處理〉,《香港01》,2023年3月4日,網站:https://www.hk01.com/專上教育/868390/chatgpt-港大禁評估-論文用ai工具-學生違規當抄襲處理?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


[5] 以下的ChatGPT對話由網上聊天室Poe.com中摘取。用戶在Poe.com可選擇與列表中的聊天機器人聊天,其中一個便是Open AI開發的ChatGPT,Poe.com特點是在香港地區的用戶也能夠使用(現時ChatGPT並不開放予香港和中國大陸地區使用),參:“Poe - Fast, Helpful AI Chat,” https://poe.com/Sage.


[6] Jack Brewster, Lorenzo Arvanitis and McKenzie Sadeghi, “The Next Great Misinformation Superspreader: How ChatGPT Could Spread Toxic Misinformation At Unprecedented Scale,” NewsGuard, January 2023, https://www.newsguardtech.com/misinformation-monitor/jan-2023/.

他山之石:童話書與政治正確

歐陽家和 | 明光社特約撰稿員
18/04/2023

在英國,3月2日是「世界圖書日」(World Book Day),學校會舉行一系列的活動,例如圖書角色扮演,同學會穿著不同的角色的衣服回校,然後一起閱讀圖書,主辦機構更會與不同書商合作舉辦不同活動,例如一鎊一本圖書,以及免費圖書活動,鼓勵兒童閱讀。

不過在活動前半個月,《每日電訊報》調查報道發現,英國兒童文學作家達爾(Roald Dahl)的童話書在改版時,出版商與倡議兒童文學應具備包容、多元、平等元素的組織Inclusive Mind合作,修改了作品的一些內容,當中《朱古力獎門人》(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一書中極肥胖男孩格盧普(Augustus Gloop),由極肥胖(enormously fat)改為龐大(enormous)。除了刪去「肥」(fat)一字,記者發現不少作品亦被刪去「醜」(ugly)一字。

同時,記者也發現有新版的童書改了一些對性別的刻板形容,例如在《怪誕黑巫后》(The Witches)一書中有一句「即使她是在超巿做收銀員或者為公司打文件」就改為「即使她是做頂級科學家或者從商」。同一本書有另一段講女巫戴假髮有可能是因為秃頭的段落,更直接加一句:「女性戴假髮有很多原因,這絕對沒有問題。」

持有以上作品版權的達爾故事公司發言人曾回應,有關的修改由2020年開始,當年將工作外判給Inclusive Mind處理,有傳媒再揭發,內容修改的方法是邀請關注不同小眾、對文字比較敏感的人來閱讀達爾的故事,並將令他們感到被冒犯的文字挑出來,然後進行修改。Inclusive Mind曾回應稱,他們只是將他們認為不好的部份指出,但最後怎樣修改,還是書商自行決定的。

這種解釋引起更多人的關注,著名作家拉什迪(Salman Rushdie)認為書商做法是「荒謬的審查制度」,英首相辛偉誠亦批評修改書中用語的做法,他的發言人引述了達爾的童書《吹夢巨人》(The BFG)的觀點,指出「不要顛三倒四地改變詞義」(Don’t Gobblefunk around with words),及後連卡米拉皇后也曾不開名批評,認為書商應該要確保作家的言論自由和表達自由不受侵害。

書商在備受各方批評的一週裡,很快從善如流表示,會在年底推出沒有修改的「原著版」(classic collection),保留所有原來文字,變相同一本書會有兩個平衡的版本推出巿面,做法就如「打和」一樣,彷彿甚麼也沒有改變。事件仍然引起討論的同時,《每日郵報》發現另一個兒童文學作家Enid Blyton的作品有類似的修改,但該書商並未有任何回應。

類似的事件被形容為woke,這字於60年代源於非裔美國人的方言,用於爭取黑人的平等和社會公義運動中,但近年這詞語被廣泛地用作描述為社會上的弱勢社群爭取權益是應有之義,當中包括「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s)和Me too運動也是其中代表。文章的字詞被修改,本來為避免傷害敏感人士的心靈,做法是為了關心和給予不同小眾更多的同理心,但後來卻發展成唯我獨尊的一種態度,動輒批評別人不夠woke,最後更形成輿論審判,於是對運動開始有反彈

同樣,對於一些歷史的文學和文字,不少人認同應該尊重該時空的限制,即是作者的寫作時空,若當時某些寫法和文字並未有構成冒犯,作者明顯也是無心去傷害任何人,這些文字理應被保留。若果要配合新時代,可以做改寫,甚至重寫,但不宜改動他們的文字,但仍在修改了的作品中冠上他們姓名,這是明明的審查。

專欄作家指出,達爾其實並不是一個完全不願意改動原著的人,如果有人提出他的某種寫法可能會冒犯人,他會願意修改,甚至刪去一整段,但修改都是經他同意的。達爾生前在一個與插畫師的對談中曾表示:「當我離開時,如果那發生了,那麼我希望強大的雷神之錘猛烈地敲打他們的頭部。或者我會派遣『巨大的鱷魚』將他們吞噬。」巨大的鱷魚是他同名書籍的主角。

可見,當政治正確要求社會對世界上所有文字記錄,甚至歷史都要作出政治正確的修改時,大家會反問為何我們不能保留一下舊世界的一些想法?但這些提倡政治正確的人的答案是因為這種傷害人的說法如果一直出現,就會一直影響著我們的下一代,令一些人的意識形態永遠不被改變,所以惟有改變這些舊文字,才能令下一代有實質的改變。

文無定法,流行文化和文字與經典有不同。流行文化的產品理論上可以因著每個年代有自己流行的讀物或文本,舊的文本若不合時宜自然會被淘汰成為歷史的見證,並不需要強行改變歷史的文本,否則和將自己的思想強加在別人身上並無分別,也是一種活脫脫的審查。可見社會即使講求政治正確,也應該對文本的修改有基本底線。

至於歷久常新,甚至難以改變的東西,例如宗教典籍又如何呢?今年2月英國有報章報道,英國聖公會(Church of England)計劃修改一些禱文,令主禱文中「我們在天上的『父』」,不一定要用「父」這個詞,可以改用「無性別(non-gendered)」字詞,以方便大家使用。

《聖經》,不似流行文化或者文學,會隨時代流轉而消逝,是否應該「與時並進」,更改內容,以更符合現代的想法呢?所謂釋經,除了學習如何了解原文在原本處境的意思之外,同時讀經的人亦會問這些經文給今時今日的社會的意思,與其改掉原本的寫法,倒不如問一下,如果今日仍然用這些字詞,給我們的意思是甚麼?若今天的文化不喜歡這東西,就刪一些,幾十年後喜歡另一些東西,又加一段,那麼經典還會剩下甚麼呢?

追星需要看品格嗎?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9/03/2023

台灣著名歌手周興哲早前來港,於2月25日至26日在紅館舉行了兩場演唱會。一位著名歌手來港開演唱會,這當然是一件非常值得關注的事情,但更多人關注的,卻是周興哲在演唱會中所邀請的嘉賓。第一場他邀請了認識多年的好友鄧紫棋(G.E.M.),第二場則邀請了近期引起了不少爭議的香港歌手MC張天賦(下稱MC)。

其中鄧紫棋被邀請是沒有爭議的,因為她是周興哲認識已久的好友,外界相對理解有關決定,也沒有把任何政治討論套在這安排上。至於MC,事緣早前報章《am730》在其facebook發出一個帖子,指周興哲邀請MC作為他演唱會的嘉賓是因為:「知道他現在在香港非常厲害」,這番話似乎觸及一些人的神經。在帖文的回應中,有「鏡粉」拿香港男團MIRROR成員與MC作比較,指出MIRROR更應該受到周興哲的邀請,他們才是「在香港非常厲害」。

網友互相對罵,他們所持的論點大概有以下幾個向度:包括品格、唱功、知名度以及一堆人身攻擊云云。在網上發言的,有多少真的有根有據地評論歌手的唱功?恐怕只是寥寥可數。有些人將歌手的品格與其是否值得受邀請扯上關係,甚至直指MC是「雞蟲」、「偷食人妻」等等(MC曾與已為人妻的女藝人傳緋聞);有些人則指出,歌手只要唱功好,他們的私生活如何也沒有關係,又說年輕人有性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當然這些可能只是媒體或八卦雜誌的炒作,對於網絡的資訊,仍需保持懷疑的態度。

這令筆者不禁思考到,作為粉絲,決定去支持一個歌手/明星的時候,是否也要考慮一下「星」的品格呢?《Sunday Kiss》雜誌訪問過一些中學生對於追星的想法,他們大多數都認為,那些「星」的品格很重要,受訪者甚至表示會向他們學習,有些人說要學習姜濤做一個好人。[1] 或者再回溯到2019年的「安心偷食」事件,藝人黃心穎與已為人夫的歌手許志安有親熱的行為,二人備受批評,正正就因品格的問題,而當時網上甚至出現了「反對黃心穎浪潮」。

事實上,作為公眾人物,其實都具有一定的道德責任,因為他們對公眾有一定的影響力,如果一個歌手品行不端,除了可能會造成其歌曲表達的意思與歌手品行互相違背的違和感,也有機會讓年輕的粉絲誤以為那些不健康的價值觀值得倣效,從而被錯誤引導。縱然,一些公眾人物或許有些品格問題,但如果願意承認錯誤並悔改,我相信大部份粉絲都會接納,當然一些公眾人物犯下大錯,有些人會難以接受而「退坑」也不足為奇。

總而言之,一個歌手的唱功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不考慮其品格,因為支持的背後反映著肯定他所帶出的價值觀。如果單考慮其品格來決定是否支持,似乎又抹殺了歌手本身的才能和努力,有本末倒置之嫌,因此,我們不會要求一個歌手是聖人,但其人格也不能太過卑劣。當然,才能與品格若能配合,才是最佳的組合,中國人認為「有才無德是小人,有德無才是君子,德才兼備乃聖人也」,提醒我們品格其實比起才能更加重要。


[1] Ruby :〈追星6守則也可很正面!名校女生分享學姜濤謙虛、AK堅毅 好好分配時間〉,《Sunday Kiss》,2022年7月14日,網站:https://www.sundaykiss.com/%e8%82%b2%e5%85%92/%e5%ad%a9%e5%ad%90%e8%bf%bd%e6%98%9f6%e5%ae%88%e5%89%87-%e8%bf%bd%e6%98%9f%e8%ae%8a%e4%bd%9c%e6%ad%a3%e9%9d%a2%e8%a1%8c%e7%82%ba-%e8%ae%93%e5%ad%a9%e5%ad%90%e5%ad%b8%e5%b0%8a%e9%87%8d-sk02-816178/(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3月14日)。

浪漫化的危機——香港首位AV女優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3/03/2023

近日傳出香港KOL素海霖(日名絵麗奈)以AV女優身份於日本成人影片界出道,正因她是首位赴日本拍攝成人影片的香港人,因此成全城熱話,更有網民惡搞,假冒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發政府新聞稿祝賀素海霖成首位赴日本拍攝成人影片的香港人。這熱話,似乎也吸引了非常多香港人關注,一些網民則指出會全力支持,而素海霖亦紛紛在不同媒體中接受訪問。她在訪問中也指自己從小接觸成人影片,更揚言自己喜歡性行為,故此為了完成夢想才歷盡艱辛想以AV女優身份出道。

明光社

如果觀看過大部份媒體就這件事的報道,以及素海霖本人的說法,會看到「實現夢想」、「突破艱巨」、「如何克服他人的負面評論」云云的字眼,驟眼之下,會以為有關報道是在描述一個勇敢追尋夢想的人,如何歷盡艱辛地為了夢想而奮鬥,一些人甚至認為素海霖是「香港之光」,並以「職業無分貴賤」等等的言論去支持她赴日追尋夢想。不過,不難看出這些言論都是一種對「AV女優」職業過度浪漫化的論述。

筆者不否認追尋夢想的必要性,夢想讓人找到自己、認識自己。但是,如果以追求夢想、職業無分貴賤的論述為包裝,將一個人投身有關「性」的行業,描述為一個勵志的故事,實質上就是掛羊頭賣狗肉。AV女優的職業本身具有一定程度的道德上爭議,如果將這個「勵志的故事」無限放大,是否忽略了隱藏在這份職業當中的問題呢?而浪漫化的作用,正正就是讓人只看到表面的現象,用浪漫的氣氛掩蓋了一些不健康的問題而又不去正視。

而色情資訊的影響,早已經是老生常談,AV影片內含無道德底線的內容,常以將性行為從婚姻中抽取出來,目的只是為了刺激觀眾的性慾,更加無任何教導責任。據素海霖的訪問指,AV是否教壞人,取決於以甚麼角度看待,如果態度正確,可以學習如何進行性行為。而事實上,「以甚麼角度看待」建基於觀看者有能力判斷何謂正確,如果是一些心智未成熟的人,他們如何有能力判斷?再者,色情資訊內容大多是誇張失實的性行為,又如何作一個教導作用?要一個觀看色請資訊的人,學習如何進行性行為,而不受當中錯誤的倫理關係所影響,也只是在自圓其說。她續指,香港的性教育不足,只會教人「say no」和戴避孕套,到有人情到濃時就會甚麼也想試,所以要先做好準備。[1] 這裡是否就是指即使是學生,情到濃時也應該想試就試?這種欠缺道德判斷,不負責任的說法,實在令人詫異。

令人感慨的是較受注意的媒體資訊中,大多只有「肯定」的訊息,不少傳媒只為增加瀏覽量而「炒作」新聞,甚少有「肯定」以外的聲音,不但職業無分貴賤,甚至無分對錯。

不少人看到這些媒體報道,也只是肯定當中的內容,他們是否又會覺得這些性解放的想法值得仿效?如果素海霖指出的「唔影響到人」,卻散播了一種肯定色情資訊的價值,她是否真的影響不到其他人?弔詭的是,她自己也不喜歡自己另一半看色情影片,[2] 各位高調叫好的網民又是否會介意自己的女友、姊妹或女兒從事這自己吹噓成為港爭光的行業呢?

總而言之,這些掛羊頭賣狗肉的說法,就是用浪漫化的方式讓人看不到事情潛藏的問題,讓人在一個浪漫的氣氛中錯失焦點。如果心智未成熟,便有機會誤以為這些價值觀值得仿效,變相只追隨性行為的愉悅,而不是感情上的交流。媒體一些「肯定」的訊息,更加讓人看不到事情的另一面,在「肯定」的背後,仍有更多不同的聲音。在彎曲悖謬的世代當中,需要更多批判的能力來面對各種資訊。


 

[1] 陳葆琳:〈素海霖坦承12歲接觸AV 盼女優被尊重〉,《香港01》,2023年3月16日,網址:https://www.hk01.com/article/877568?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3月16日)。

[2] 100毛〈率先講!毛毛好開心聽到 #素海霖 #Erena 話:日本劇組非常尊重女演員!無論任何原因都可以暫停拍攝〉,facebook,3月16日,網站:https://www.facebook.com/100most/posts/pfbid0NShCCxwsSDq8qGSYQimvuVi5Ya9zKrEyB37jtyzvHaY21HLeiyAJpd4us7jPHgBTl(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3月17日)。

重新敘事,重尋生命意義

──專訪彭順強博士

郭卓靈 | 明光社項目主任(傳媒及生命教育)
27/02/2023

看到不少年輕人輕生的新聞後,與專於輔導,推動靈修和屬靈導引的彭順強博士(Daniel[1] 談及如何幫助青少年面對生活與學業壓力或親友離別等逆境,他指出與青少年以敘事治療法(Narrative Therapy)的方式傾談,可能會令他們有所啟發。

生命意義可重新改寫

明光社

Daniel認為每個人做事背後都在尋找自己的身份(identity),思想自己生命的意義在哪裡,亦為著自己生命的意義和價值而存在。如環境已變得很荒謬,預計將來「客觀的世界」也會變得很灰暗,如疫症、戰爭等事件未終結又連連發生的時候,我們既不能改變環境,就要找一個「主觀的意義」出來。

「這是很主觀的,面對同一件事,每人找出來的『意義』都不同。」導師要問當事人當時基於甚麼意義或價值而生活,而當下的自己正在擁抱甚麼價值而成為現在的自己?在Daniel的回憶中,以往的導師向不同的人提問後,綜合出來的原因和價值,多數是因為「愛」或「有意義」,才能叫人好好活下去,並且可以為他人而犧牲,其價值觀與基督教十分接近。

「身邊的人可以幫助一個人去創造意義或帶來一個意義。」Daniel提到一個人的故事及其生命的意義可以再改寫。「找出曾在當事人生命中有重要貢獻或曾為他帶來啟迪的一些重要的人,歸納他們如何在當事人的生命構成意義或價值,成為當事人的參考、比較和對話,幫他再重看自己的人生。」

「敘事」三個重要方向

Daniel認為當事人要學習聆聽,才能知道其他人如何看生命。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某個人,而是其他身邊的人如何看生命,這是值得當事人參考的。不同人的意見、故事,放在自己裡面,可作比較及「對話」。如提出一些問題:為何一些人會比較積極?為甚麼有些人在面對坎坷經歷時接受到,並可以發奮面對呢?就讓別人的故事回應當事人,讓當事人繼續發問,繼而「對話」。

Daniel指出,「敘事」有三個重要方向:第一,幫當事人了解自己的價值觀,發現自己一直重視的意義、在堅持甚麼;第二,一些曾在當事人生命很重要,建立過他,啟發過他的人,看看這些人今天對當事人有甚麼意義;第三,身邊的人有甚麼聲音?有沒有不同的想法?他們如何做?他們又會怎樣回應當事人現時的做法?當事人可在當中「對話」,尋找啟發。

這種方法能為當事人製造多幾個向度看自己的生命,不再單單困在自己的看法中,而是能夠拉闊視野,幫他重建他的生命與價值。正因為這是從自身故事開始,加上以往重要的人及身邊的人的故事,所以這是以多角度、重疊別人故事去看自己的生命,並為自己的生命重寫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或多個主導的故事(dominant story),而敘事治療法就是幫人去找出生命中另一個有可能性的故事(alternative story),不一定要跟著以往主導的故事前行。」Daniel解釋,因為這些主導的故事往往有很多問題和困難存在,如能夠引導當事人去看故事的另一面,便有幫助。「就是從上述三點:自己的價值、曾建立當事人生命的重要人物的生命,以及現在身邊的人各樣不同想法,參考他們的故事,發掘出自己另一個故事的可能性。」Daniel認為這些alternative story是集合不同人的故事及看法的參考,這些參考在感受上比較能觸動情感;因為當中可能與當事人的故事有很多相似的情況,是他真實故事的另一個面向和可能性。

從閒話家常出發

這類把生命故事化並重寫的敘事治療法被稱作「治療」,是否一定要有專家在場才能進行?Daniel認為其實誰都可以問,就是看到一個朋友很不開心,都可以問問對方:「在你的生命裡,有甚麼讓你覺得開心的故事?這些事對你現在有沒有啟迪?」、「你的生命中有沒有人能啟發你呢?他們的故事是怎樣的?」、「你身邊有人的際遇和你很相似,但他們面對的方法和你又有何不同?」又或者問「有甚麼價值讓你覺得重要?有甚麼值得堅持?」等等。這些都是閒話家常的話題,但又可以是好的開始,讓他自己去深思和發現自己更多。他更提出,就算是在發問的人,也可以分享自己的故事,聆聽對方的故事,互相影響。

發問、聆聽與分享,這些都是大家能做到的,分享故事(有時間、地點、人物)和交流的方式應該十分適合年輕人。過程中不會說教,只希望與對方互動和讓對方獲得啟發,改寫並使之產生新的、較少問題的生活敘事,以支持當事人生活中較喜歡的價值觀、行動和方向。

當人們能夠看到自己的方向、價值觀、覺察到自己以往的特定生活與思考方式,傾談者可以協助當事人脫離他認為會讓自己與他人的生命枯竭的生活與思考模式,並能讓他對未來產生好奇心,想知道自己還可能成為怎樣的其他面貌及發生甚麼事情,好奇還能變成怎樣,繼而發展出主動塑造自己生活的行動,相信自己能夠依照自己的目標而生活。

 

有關「敘事治療」的書籍,大家可以參閱:

  1. 康姆斯、佛瑞德門〔J. Freedman and G. Combs〕。《敘事治療:解構並重寫生命的故事》(Narrative Therapy: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Preferred Realities)。易之新譯。台北:張老師文化,2005。
  2. 懷特〔M. White〕《故事.解構.再建構:麥克.懷特敘事治療精選集》(Narrative Therapy Classics)。徐曉珮譯。台北:心靈工坊,2018。
  3. 列小慧。《敘事從家庭開始:敘事治療的實踐歷程》。香港:突破,2009。

 

(本文原載於環球天道傳基協會的《明報》「談天說道」福音專輯〔2023年2月27日〕,其後曾作修訂。)


[1] 彭順強博士為信義宗神學院神學博士、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Regent College神學碩士及香港理工大學社工碩士,曾任中國宣道神學院講師及該學院基督教靈修學碩士課程統籌。現任加拿大華人神學院溫哥華特約教授,是推動靈修YouTube Channel「彭博靈修」創立人。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27-2-2023

存在的理由——從《鏈鋸人》看意義失落的一代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27/01/2023

人渴望深度、渴望自由、渴望自我實現、渴望自己的生命有意義。人有很多渴望的事情,所以喜歡發夢,會有夢想,而這些都是人內心深處的渴求。一個人發夢會被人們嘲笑,因為認為他不切實際,而所謂的實際,就是基於現實狀況的考量而覺得能夠做到的事。發夢就是自吹自擂,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當中,盡是在想一些不切合現實狀況的事情。有人說,貧窮限制了人的想像,因為沒錢就甚麼也不敢想;也有人說不敢想像也會令人貧窮,因為一些人不敢發夢,導致自己貧窮。但無論哪一種說法,最終都歸於一個方向,就是貧窮與否,以及與金錢有關的問題。

《鏈鋸人》是自2018年12月開始在日本漫畫雜誌《週刊少年JUMP》連載的漫畫,它獲得漫畫介紹導覽書《這本漫畫真厲害!》2021年版選為男生篇最受好評漫畫的第一名,該漫畫現時的累計發行量更超過二千萬冊。2020年底製作單位宣佈《鏈鋸人》將會動畫化後,消息一出更令不少動漫迷興奮不已,非常期待。動畫第一集在2022年10月在串流平台上架,平台將它評為適合16歲以上觀眾收看,並註明有暴力內容。《鏈鋸人》動畫化前夕,已引起高度討論,因它有別於少年漫畫高舉「友情、努力、勝利」的一貫風格,而且其主題曲更是知名音樂創作人米津玄師的作品,使人充滿期待。[1] 它廣受歡迎,或多或少反映了這個故事能引發讀者、觀眾共鳴。

《鏈鋸人》的世界被設定為人類與惡魔共存的世界,人類需要不斷對抗惡魔,所以會有隸屬於政府的公安惡魔獵人,亦有民間的惡魔獵人,弔詭的是,人類為了對抗惡魔,亦需要借助惡魔的力量並與惡魔訂立契約,有關契約是必須遵守的,主角淀治與鏈鋸惡魔訂立契約後,變成了鏈鋸人。

一個「及齡」且絕望的時代
「及齡的世界」(world come of age)是神學家潘霍華在形容一個經過啟蒙運動後、開始「世俗化」的時代所用的詞語,[2] 亦即人們不再需要宗教去解釋任何的事物,不需要宗教提供任何的答案。而這個時代,便是一個「意義喪失」的時代,就如尼采指出啟蒙運動帶來的影響,就是人類陷入了「虛無」的局面,再找不到人生的意義。

《鏈鋸人》中的淀治一開始所面對的處境和生活都非常悽慘,不但父母雙亡,並且背負著父親遺留下來的巨額債務,他甚至為此賣掉身上的部份器官,但都未能還清債務。他最喜歡的時間就是睡覺的時間,因為睡覺令他不會感受到飢餓,睡覺時還可以發夢,可以夢到他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東西。淀治曾一度不想生存下去,但當他遇上鏈鋸惡魔波奇塔後,對牠日漸產生了感情,甚至願意讓波奇塔奪取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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淀治身處一個絕望的生活環境、絕望的世界,當感到絕望之際,他遇上了波奇塔。雖然不能改變生活環境,但多了一個像寵物一樣的伙伴,他可以與牠分享他發的夢,而波奇塔也非常喜歡聽淀治訴說夢境。

現實可能對某些人來說,是殘酷的,就如地獄一樣,所以有人會追求幻想的世界、虛擬的世界、自己可掌握的世界,在當中尋找意義。當人失去存在意義,就會陷入一種名為「存在的挫折」的困境,當人失去了指引和目標,便會開始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甚麼、想做些甚麼,然後失落感便隨之而來[3] 或許再想想,可能會認為死亡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就如日本小說家太宰治的名言:「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因為死了便不用再想了,或許有些人的人生目標就是最低限度的活著就可以了。

哲學家Albert Camus指出,這個世界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自殺的問題,而自殺的問題,就是存在意義的問題。[4] 香港近年來的自殺問題愈來愈嚴重,而當中以學童和長者的自殺情況最為社會關注。在2016年3月,九天內便發生六宗學生自殺事件;[5] 2016至2018年間,共有59名兒童死於自殺,有報告指最多自殺學童因學業壓力而輕生;[6] 在2021年,15至24歲青少年自殺率更高達9.3(即每10萬人中有9.3人死於自殺),[7] 15歲以下的學童的自殺率亦在上升。[8] 為何這些學童會選擇結束生命?媒體多以學業壓力或教育制度來解釋為何學童會自殺,臨床心理學家趙千媄就形容,學業壓力更像是導火線而不是原因,一個人從不快樂走到自殺,中間其實還有一大段路,如當事人最終選擇自殺,那麼他們就是感到非常絕望。[9] 而他們選擇自殺,就是存在意義完全的失落,再看不到希望。

《鏈鋸人》中的淀治與我們同樣身處於一個難以看見希望的世界,甚至他的處境更加悽慘,在故事中,前一個鏡頭他仍然與同伴暢飲和聊天,下一個鏡頭部份人已經身首異處,但他仍有靈魂同伴波奇塔支撐著。反觀學生的自殺現象,他們是否沒有可傾訴的對象?應該支持他們的家人是否都成為壓迫他們的一方?若是這樣,他們該如何自處?誰能支撐他們的生命?更何況有些學生是來自破碎家庭,單是離婚個案過去10年每年也有逾萬宗個案,[10] 不過,當然也不能排除學生自己都應該承擔一些責任。

一個普通人的夢想
淀治曾對鏈鋸惡魔波奇塔說:「我有機會在狩獵惡魔時死掉,到時候你就佔據我的身體吧。你以後要像普通人一樣活著,然後像普通人一樣死掉。」不過,第一集的尾聲波奇塔和淀治一同遇襲,波奇塔選擇犧牲自己成為淀治的心臟來讓他復活,並與淀治訂立契約。作為交換,牠要看淀治的夢想。一方面,淀治想波奇塔奪取他的身體,成為一個普通人;另一方面,波奇塔讓淀治復活,目的是想看見淀治的夢想。那麼,到底他應該成為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敢於發夢的人呢?

整套動漫圍繞著的就是淀治如何找到他自己,究竟他為了甚麼而活,他想做些甚麼。他由一開始只求三餐溫飽,所以接受了以公安獵人身份加入政府,被女主角——即公安部高層真紀真「飼養」著。後來經過與其他同伴的互動,他的目標便變為想滿足自己原始的欲望,更嚷著:為何別人的夢想都那麼偉大,而自己的欲望為何不能是夢想?最後他卻想成為英雄。

許多人的願望也是平凡地生活,平凡地活著,因為平凡的生活得來不易;許多人認為只要活著,有三餐溫飽就可以了;也有些人可能因為受到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影響,將自己的欲望投放在消費主義上,認為有物質享受就是自己最大的夢想和目標。而淀治將一些欲望稱為夢想,在這些欲望得到滿足後,他卻流露出空虛的感覺:原來滿足了也僅此而已。

現代人很少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理想和目標,即思考自己的潛能如何得以發展。其實每個人包括青少年的內心都有一份「不甘於平凡」的心,因為人都有一種被人認同的渴望。[11] 正因為渴望有人認同,青少年便會做出相應的行為,諸如貼上展示美好生活的社交媒體帖文、做出「中二病」行為,[12] 或成為別人眼中的自己等等。每個人在成長的路途中其實都在探索自己是誰、探索自己想做些甚麼,但他們卻被一套名為「技術理性」的思考方式[13] 所困住,思考的只是我對別人來說「有沒有用」?讀這科目能不能夠賺取到最多的薪金?讀小學時,夢想是考到心儀中學,到達中學後,夢想是考進大學。然而有許多人進到大學,腦海中卻思考著:「然後呢?」當中可能是老師很多時都沒有鼓勵學生探索自己,[14] 又或者連老師自己在整個制度中,亦只有空間指引學生走眼前的路,而不是探索自己的人

一顆年輕的心或許都渴望成為英雄;不過有時候現實的處境已經讓人喘不過氣來,或許是三餐未能溫飽,或許是不斷被他人否定,或許跟隨他人的步伐對年輕人來說更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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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名為「現實」的困境
有人說,人類內心最大的恐懼,就是名為「未知」的恐懼。而面對此恐懼的方法,就是模仿,當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惟有選擇別人所選擇的。
淀治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也不會刻意去計劃未來,他只求有果醬吐司吃,所以當真紀真告訴他若成為公安獵人,早餐就有果醬吐司吃,他便立刻答應。

人在不知道自己該選擇甚麼的時候,就會選擇模仿和跟隨別人,這是最便捷的應對方法。淀治在有同伴的生活中,不斷學習與人相處和溝通,別人做甚麼,他便做甚麼,他希望可以跟隨別人,亦非常喜歡跟隨女主角,想和她一起工作。就如一開始真紀真要求淀治加入公安部,他就像寵物般被她「飼養」。當她向他提出,如果他能殺死槍之惡魔,就可以滿足他任何一個願望時,淀治便想著要滿足自己原始的欲望。不過,及至故事繼續發展,淀治卻有了別的選擇,他直言:「我已經不想再像以前一樣,別人做甚麼,我又做甚麼了。」

淀治後來有了友情,與幾位同伴打成一片。不過殘酷的現實降臨到他,他必須殺死成為槍之惡魔而且暴走的同伴早川秋。殺死同伴後,淀治大受打擊,當真紀真說要兌現承諾並詢問淀治想要甚麼願望時,他曾一度放棄思考,只想成為她的「狗」。

或許一些人的腦海中曾閃過了一些夢想,但面對現實的殘酷,心想:還是算了;或許又有些人贏得了最大的掌聲,唸頂級的中學,甚至成為狀元,然而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會選擇唸醫科,希望成為一名醫生。就如2022年DSE(中學文憑試)放榜,媒體指在八名狀元中,有六人選擇唸醫科。說這些不是要質疑他們的志向,只是當搜尋一下為何狀元都讀醫時,大家會看見有人欣賞他們的從醫心態,有人批評教育制度導致學生視野狹窄,也有人認為是薪金吸引所致。而這到底是崇高的職業和理想、是對未來的迷惘而做出模仿前人的行為,還是因為薪金優厚?我們無從稽考,但這的確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當一個人陷入「存在的挫折」,活下去是第一層需要,活下去才能創造更多的可能。在精英主義下的社會,人更容易失落意義,因為人會不斷問自己,我有無用?我達不達標?而人要探索自己存在的意義,才看得見問題不只一種答案,生命也可以有很多的可能,不只近在眼前、社會投射出來的,大家誤以為是「目標」的目標。正因為意義重要,才會有意義治療法的存在。

 

(本文原載於第148期〔2023年1月〕《燭光》,其後曾作修訂。)


[1] 唐灝德:〈「鏈鋸人」預習|年度動畫大作開播 異想天開的邪道作品〉,《香港01》,2022年10月7日,網站:https://www.hk01.com/藝文/823039/鏈鋸人-預習-年度動畫大作開播-異想天開的邪道作品(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8日)。

[2] 潘霍華〔D. Bonhoeffer〕:《獄中書簡》(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許碧端譯(香港:基督教文藝,1969)。

[3] 弗蘭克〔V. E. Frankl〕:《活出意義來:從集中營說到存在主義》(Man’s Search for Meaning),趙可式等譯(台北:光啟文化,2008)。

[4] 卡繆〔A. Camus〕:《薛西弗斯的神話》(Le Mythe de Sisyphe),嚴慧瑩譯(台北:大塊文化,2017)。

[5] 劉子維:〈分析:香港為何學生自殺事件不斷〉,BBC News 中文,2016年3月18日,網站: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china/2016/03/160318_ana_hong_kong_youth_suicide(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6] 〈愛惜學生 從教育系統着手預防自殺〉,社聯,2022年9月19日,網站:https://www.hkc4ss.org.hk/愛惜學生-從教育系統着手預防自殺/(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7] 〈港大研究指青少年自殺率創歷史新高 學者:與疫情和移民有關〉,獨立媒體,2022年9月11日,網站:https://www.inmediahk.net/node/生活/港大研究指青少年自殺率創歷史新高-學者:與疫情和移民有關(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8] 何瑞芬:〈少年自殺率創新高多涉學業 港大學者︰老師同學移民被遺棄感覺大〉,《香港01》,2022年9月10日,網站:https://www.hk01.com/社會新聞/813540/少年自殺率創新高多涉學業-港大學者-老師同學移民被遺棄感覺大(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9] 劉子維:〈分析:香港為何學生自殺事件不斷〉。

[10] 〈香港的結婚及離婚趨勢〉,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 政府統計處,2022年1月,網站: https://www.censtatd.gov.hk/tc/EIndexbySubject.html?pcode=FA100055&scode=160(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11] 瑪里〔P. Marie〕:《對面的瘋子:解讀我們日常的瘋狂》(Les Fous d'en Face: Lecture de la folie ordinaire),張喬玟譯(台北:漫遊者文化,2018)。

[12] 「中二病」並非醫學病症,而是用來形容青少年的自我中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喜歡模仿動漫人物的表現;「患者」會將幻想類小說、動漫人物、情節套進自己的生活裡,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可以拯救世界等。

[13] 紀金慶:〈現代社會解救方案:消解「技術理性」的神話,重新定義「什麼是理性」〉,關鍵評論,2016年3月6日,網站: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37406(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9日)。

[14] 劉子維:〈分析:香港為何學生自殺事件不斷〉。

轉變中的挑戰

蔡志森 | 明光社總幹事
22/11/2022

轉變中的挑戰

回望過去有時需要勇氣,因為許多酸甜苦辣會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令我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伏,25年對一個機構來說是一段不短的年日,當中的董事、同工、顧問和合作伙伴已有不少轉變,包括退休、移民、離職、甚至回到天父身邊,不想道別、還須道別!翻開舊照片,大家昔日的熱誠、幹勁、以至青春都能令人心動。慶幸大家曾經一起為香港、為神的國度獻上時間和心力,無愧於我們的時代,無論是回應來勢洶洶的同運、泰山壓頂的賭波合法化、糖衣毒藥般的色情暴力文化,以至岌岌可危的婚姻和家庭價值。我們曾經一起力竭聲嘶地吶喊;過百名的代表在立法會輪流發言;洋洋灑灑地以四頁全版的登報;超過十萬人的聯署;幾千名弟兄姊妹一起上街請願;日日夜夜拜訪官員和游說議員;一年到晚往學校、教會和機構分享。回望過去,難免唏噓,究竟過往所做的有沒有白費?這一切都像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

我們不會假裝過去幾年香港的變化對我們沒有影響,不會掩飾同工及友好的退休離職和移民對我們的衝擊;但感恩的是神仍看顧我們,仍有忠心的董事、同工和合作伙伴一起為守望我們深愛的香港、宣揚神的國度而堅持下去。我們雖然好像在波譎雲詭的霧中前航,甚至感到天色愈來愈昏暗,但感恩的是仍可以抱著單純的信心,努力學習在不正常的世界做個正常的人,說正常的話,做當做的事,然後安然將一切交託給創始成終的上帝。趁著25週年,但願我們能繼續持守我們卑微的願望:

「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惟喜愛耶和華的律法,晝夜思想,這人便為有福!」(詩一1-2)

漫畫,與青少年的成長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18/10/2022

編輯﹕謝芳

「你們既是順服的兒女,就不要再效法從前無知的時候放縱私慾的生活。那召你們的既是聖潔的,你們在一切所行的事上也要聖潔。因為聖經上記著說:『你們要聖潔,因為我是聖潔的。』」
《聖經新譯本》〈彼得前書 1:14-16〉

現今世代的年輕人,不是徘徊在動漫世界,就是沉迷於遊戲世界,甚或愈來愈少閱讀,就算偶而閱讀的,許多只會看漫畫。說到漫畫書,或許大家腦海聯想到的,是一本本的漫畫書,但事實上,漫畫書電子版已成潮流,就像其他電子書一樣,就算有紙媒印刷版,大概亦是為收藏所用。漫畫的電子化,加上盜版翻譯漫畫層出不窮,各類的漫畫令青少年更容易觸及,特別在不同的漫畫網站及應用程式內,無論收費或免費都是「海量」般供應。

現實上,大部分坊間的漫畫都暗藏一定程度的不良意識或性意識,例如看過《多啦A夢》的讀者,都會意識到內裡有不少欺凌事件,甚至大雄亦有多次進入靜香正在洗澡的浴室。在《蠟筆小新》的動畫和漫畫中,小新也多次露出臀部,甚至利用股間摩擦物件。故此,在漫畫中,或多或少都會出現一些意識不良的情節。不過,是否因此就禁止青少年閱讀?筆者認為有討論的空間。或許我們不宜亦不可能完全禁止青少年看動漫,但我們卻可以教導他們如何選擇合適的讀物。本文嘗試帶出在不同種類漫畫中的文化是如何影響青少年,並推薦一些較為健康的漫畫給青少年選擇,家長亦可多加留意子女閱讀漫畫的習慣。

漫畫中的正面意識

在坊間,縱然會出現帶有不良意識的漫畫,但當中亦有一些能夠帶給青少年正面信息的作品。觀其一些比較流行的漫畫,諸如《海賊王》、《火影忍者》、《鬼滅之刃》等等,它們都是連載於日本《少年JUMP》漫畫週刊。而《少年JUMP》的漫畫通常都會有一項貫穿整個劇情的黃金法則:「友情、努力、勝利!」這個法則主導著故事的走向,內容不會脫離:擁護友情,甚或友情至上和追求不斷變強的主角,最後邁向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們會認同,如果青少年可以學習到友情和努力是一件正面的事,這也正正符合青少年需要改善的特徵,包括自我中心、個人主義、部分缺乏上進心等等。現時青少年大多為「網絡原住民」,加上疫情的影響,或許已經不懂得如何面對面社交了,而這類型漫畫非常強調友情或友誼,當中的角色可以為朋友而犧牲自己的,許多角色都是為了朋友而努力的,這帶出了一種「為他者」的倫理教導,換句話說,就是擺脫自我中心的教導。

漫畫中性與暴力

但不容忽視的是,無論漫畫內容帶出的信息多麼正面,它們表達的手法就必須細心留意,正如之前所說,不少漫畫當中都暗藏著許多不良意識或性意識。無可否認地,性意識已經融入了不同的媒體和創作,根本就令人防不勝防,何況是入世未深的年輕人。在網絡發展迅速的今天,漫畫也不能夠倖免於色情資訊氾濫,最著名的種類大概就是戀愛後宮漫畫了(即1男多女的感情生活),當然也有所謂的逆後宮漫畫(1女多男的感情生活),只是比例較少而已。顧名思義,即是愛慕主角的角色會不斷地陸續出現,而主角會與不同的異性發生曖昧的關係,甚至出現涉及色情成分的內容,如《約會大作戰》、《五等分的花嫁》等等都是感情混亂的漫畫,可能會讓人憧憬著這些關係,令到一對一的戀愛關係不再被重視。當《出租女友》這種美化援交的漫畫或動畫都受到不少的好評時,不少的錯誤的價值觀或正嚴重影響青少年的成長,特別是未來對愛、婚姻和家庭的價值和期望。

除了主要談及感情、兩性關係的漫畫,也有一些主打暴力、血腥、展露人性陰暗面等等的漫畫(部分含有性暴力),類似《魷魚遊戲》的題材,或者可以說是《魷魚遊戲》的參考資源。舉例而言,《彌留之國的愛麗絲》、《朋友遊戲》、《殺戮都市》、《進擊的巨人》,還有「海量」的恐怖漫畫,如集結恐懼、暴力、死亡、黑暗於一身等等的作品,都將暴力與人性的醜陋推至高峰,雖說當中的主角都會有拼命幫助朋友的特色,但似乎劇情中的暴力和黑暗(人性的黑暗)才是焦點。這類作品的確會影響社會上的暴力行為,葛洛斯曼的《暴力電玩如何影響殺戮行為》內亦有提及媒體及電玩傳播的暴力如何從心理學上對人造成影響,有興趣可以看一看。如套用在青少年,或許心智並未成熟、未懂得批判當中的內容便有可能受到影響。綜觀現時的教育,除了有宗教背景的學校,很少有中學聚焦於性/倫理觀念的教導。

部分漫畫的推薦

既然漫畫作為一個主流文化,又無法避免地會夾雜著不良意識,筆者選擇一種名為Lesser evil的做法:即是從眾多不良意識的漫畫中,選擇一些較少不良意識,同時內容的焦點是主要放在正面訊息身上。以下可推薦:

  1. 《火影忍者》:故事內容為一位失去雙親的小朋友如何透過努力,對友情的執著,最後邁向夢想,也是一個頗勵志的故事。
  2. 《灌籃高手》、《排球少年》:它們都是以運動項目為主軸,主角和其他角色為邁向目標而努力,內容大致是正面的。
  3. 《名偵探柯南》:是一套懸疑偵探並帶有少許恐怖情節的漫畫。主要講述犯人無論犯罪的手法多麼精密,主角作為偵探,都會竭盡全力找到犯人,而犯罪者也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4. 《我的英雄學院》:故事講述一位少年面對別人的嘲笑仍努力不懈的故事,為典型的「友情、努力、勝利」漫畫。

篇幅所限,欲推薦的漫畫未能盡錄。不過,需要留意的是,縱使一些看上去只是普通題材的漫畫,例如運動、烹飪等等,都有機會充滿不良/色情資訊,如漫畫《食戟之靈》雖然是一套廚藝比拼的漫畫,但內裡的色情訊息卻佔據了大部分。故此,如何選擇合適的漫畫伴隨青少年成長,是一門艱深的學問。

曾經刊載於:

明報「談天說道」,10-10-2022

從讓人得釋放的「異世界」看世界

呂英華 | 明光社項目主任(流行文化)
31/08/2022

如果有留意動畫、漫畫的動向,便會知道近來比較長篇大論的動漫已經逐漸減少。筆者的年代有動漫四巨頭,包括:《龍珠》、《火影忍者》、《海賊王》以及《BLEACH死神》,他們都是在日本漫畫雜誌《週刊少年JUMP》連載的漫畫。而近期逐漸增加的動漫類型都是有關「愛情」、「生活」、「異世界」等等,尤其是「異世界」動漫,作品數目達到氾濫的程度,[1] 當中的內容亦涵蓋了「愛情」、「生活」、「友情」等題材。本文將一探究竟,了解「異世界」動漫的增長原因。

有關「異世界」動漫的名稱,常常會出現:「異世界(生活/人物)」、「轉生成(人物/怪物)」等等字詞,它們大同小異,名稱總離不開這些關鍵字,較流行的「異世界」動漫如《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關於我轉生變成史萊姆這檔事》以及《轉生成蜘蛛又怎樣!》等等。《週刊少年JUMP》的動漫常常具備了「友情、努力、勝利」這三大要素,「異世界」動漫同樣能夠講「友情、努力、勝利」,不過形式就有點不一樣。「異世界」是指異於現實的一個世界,當中可以有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觀,例如整個世界可能只有動物或某種性別的人存在等等。

「友情、努力、勝利」的單純想法已經過時了?
事實上,以「友情、努力、勝利」作為動漫的主流價值,是非常好的選擇,因為它帶出來的訊息都非常正面,當讀者和觀眾全神貫注,投放大量時間在這類型的動漫時,理論上是能學習到當中的價值,亦即是:友情的重要性、努力的必要性、人能在競爭中得到勝利(圓滿結局)。如果根據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提及的戲劇模仿理論,即是在戲劇中,演員透過模仿一個理想化的人性,展現出人性應有的本質,而人是有「潛能」去學習到如此理想的人性,[2] 那麼觀看具備「友情、努力、勝利」元素的動漫,根據阿里士多德的理論,是有助觀眾成長的。

雖說「友情、努力、勝利」都是正面的價值觀,是理想的人性和倫理典範,而自《週刊少年JUMP》創立以來,當中不少的漫畫作品都一直維持著這個黃金三大法則,至今已經55年,按道理它們已經深入民心,但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時人們只能在「友情」和「努力」上得到成果,而所謂的「勝利」就難有收穫

資本主義向來強調競爭、消費,甚至有人認為,黃金三大法則其實都是資本主義的成功法則。評論家杉田俊介在其著作《JOJO論》中強調:「格鬥漫畫的套路,就是一邊搭載著資本主義的欲望,透過和對手或敵人的競爭,然後看見另類的價值觀(友情或牽絆)。」[3] 雖然筆者不太同意這講法,因為動漫主角所經歷的其實正正就是沒有異化(alienation)的生活,主角都是在自我實現(self-realization)的,不過,杉田俊介所談論「資本主義的欲望」,其說法亦不無道理。

在現實世界裡掙扎的年輕人
另一邊廂,日本社會正面對著非常嚴重的隱青問題。隱蔽青年的日語羅馬字拼音是Hikikomori
Hikikomori這個詞用來形容一個個體切斷了所有社會的參與,並進一步將自己關閉於一個幽禁的地方中。而隱青的主要成因在於:校園欺凌、學習壓力、科技導致個人主義興起、責任心低落等等。其實香港亦有類似的情況,他們名為「三低青年」,即低動力、低技術、低學歷。從統計上的數字來看,比較清晰的只有香港基督教服務處在2005年發表的一份有關隱蔽青年的研究報告,估計香港當時約有6,000名隱青。[4] 在2017年也有學者提出全港約有14萬名隱青。[5] 但筆者相信,自2020年的新冠疫情開始,隱青的數目不只於此,鑑於失業率增加,找不到工作或失業的年青人,自然會更加隱藏自己。

2021年開始,內地出現了名為「躺平」或「躺平主義」的現象,意思是指年輕人出於對現實環境的失望,作出「與其跟隨社會期望堅持奮鬥,不如選擇『躺平』,無欲無求」的處事態度,具體內容包括「不買房、不買車、不結婚、不生育、不消費、不追求升職」及「維持最低生存標準」,[6] 而支持「躺平」會被視為「低欲望青年」。躺平能夠引起眾多人的認同是因為大多數人都是資本主義底下的失敗者。

請讀者留意,上文已經提及,在社會上許多人都未能在「勝利」這個範疇上有所收成,與此同時「校園欺凌」、「學習壓力」和「個人主義」已經摧毀了他們的「友情」。再者,格鬥動漫很多時都不是只談「努力」,還有「天賦」這重要元素,就如《火影忍者》中的主角鳴人由出生起,他的父親便在他身上封印了強大的力量,而所謂的「努力」,也只是看他如何運用這力量罷了。但在現實中,擁有天賦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這就難以讓人產生共鳴,欠缺天賦的人可能會想:「沒有天賦,努力還有意義嗎?」

「異世界」成為了欲望的載體
當「友情、努力、勝利」都被摧毀時,就必須要有一個能裝載人們欲望的載體。現實的殘酷,恍如韓劇《魷魚遊戲》所反映的一個既荒誕,又「血淋淋」的真相。而「異世界」對於一眾平時有觀看動漫習慣的人來說,可以是一個抵制資本主義與競爭的出口。

「異世界」題材的氾濫,除了是受潮流所驅使,還因著其獨特之處而令它流行起來。「異世界」動漫之所以有別於熱血格鬥動漫,是因為「異世界」可以讓主角的人生「重新開始」,當中劇情都是由主角死後或因著某種原因去到「異世界」開始,這帶給讀者或觀眾一種盼望:「會否有一天可以被帶進異世界?我死後是否有機會進入異世界?」只要進入了異世界,一切都可以「砍掉重練」[7],不用被殘酷的現實所捆綁,不用再見到自己不想見到的人,不用再在充滿競爭的世界中苟且偷生。

在「異世界」之中,主角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整個世界都是圍著他轉,主角永遠是做重大決定的那一位,這也很符合現今世代「個人主義」的精神。其中《無職轉生:到了異世界就拿出真本事》的故事,就是講述主角在現實世界中走投無路,因一些原因進入了異世界,得到了特異功能,然後認真地生活下去。當然亦有些劇情是講述主角在異世界中為所欲為,它們同時也反映了一些錯誤的性觀念、倫理觀等等。

儘管「異世界」題材可以讓讀者從一個殘破不堪的人生和社會中得到釋放,但同時也有不少負面的價值觀在當中。動漫的負面訊息無疑會對社會、青少年帶來負面影響。[8] 當「異世界」成為欲望的載體,有機會令一些缺乏深度思考和冷靜的觀眾對「異世界」過度嚮往,從而產生自殺的念頭,甚至一些無法抽離的人會將可以在「異世界」為所欲為的想法帶進現實世界裡,並因而性騷擾他人。

儘管如此,「異世界」題材作品也有其正面作用,它能夠讓觀眾從殘酷的現實之中掙脫出來一陣子,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欲望投放在動漫當中。事實上,「欲望」一詞在用法上是中性的,並不是一個特別負面的詞語,當然,欲望在我們罪性的扭曲下,被消費主義控制了我們許多的欲望,有人會選擇縱慾,也有人選擇禁慾,拒絕受欲望支配。[9] 上帝把欲望安置在我們心中並不是為了令我們成為資本主義的奴隸,而是希望我們不僅僅為滿足於現狀而生活,更要為榮耀上帝而生活,也要讓自己不斷地追求上帝。

作為牧者、家長,我們不應或無法阻止青少年或自己的子女觀看動漫,但要以適當的正面教導、真實的同行代替責罵,因為他們可能已漸漸地被顛倒是非的價值觀改變和摧毀。網上流傳過一篇新聞是這樣的,日本一位青少年的媽媽在整理兒子的房間時,發現兒子有很多以「女僕」為題材的色情刊物和漫畫,該媽媽以便利貼貼在刊物上溫馨提示兒子:「你還真是喜歡女僕呢!現實中可不會有女孩子無條件地用身體服侍你。不過媽媽不會生氣的,但是時候認清事實了。」現實縱然不如意,但總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著發生。

奧古斯丁在《懺悔錄》這樣說道:「我們不安的心惟有在祢裡面才能得安息。」

 

(原文於2022年8月31日刊於本社網站,其後曾作修訂。)


[1] 蛛思CHOOSE:〈2021人氣異世界動漫排行!及轉生題材熱潮下,潛藏的社會隱憂〉,Medium,2021年4月23日,網站:https://medium.com/choosebp/2021-異世界新番-轉生穿越動漫-排名-dc86c7402f94(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2] 司徒立:〈模仿、抽象與仿真〉,《二十一世紀》,第58期(2000年4月),頁95–104,網站:https://www.cuhk.edu.hk/ics/21c/media/articles/c058-200003020.pdf(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3] 杉田俊介:《JOJO論》,彭俊人譯(台北:典藏藝術家庭,2021)。

[4] 陳康怡、盧鐵榮:《青年、隱蔽與網絡世界:去權與充權》(香港:香港城市大學,2010)。

[5] 〈破迷思結構隱蔽青年現象〉,明報升學網,2020年4月15日,網站:https://jupas.mingpao.com/院校資訊/破迷思解構隱蔽青年現象/(最後參閱日期:2023年10月17日)。

[6] 陳明輝、張昀徽:〈中國大陸「躺平主義」的興起與影響分析〉,《展望與探索》,第19卷,第9期(2021年9月),頁117–125。

[7] 「砍掉重練」是打機術語及網絡潮流語,有放棄現有的、另尋方案、重新開始的意思。

[8] 洪雲:〈探索日本動漫對世界的影響〉,《商業故事》,第11期(2016年),頁140–141。

[9] 貝爾二世〔D. M. Bell Jr.〕:《欲望經濟學: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基督徒應該懂的事》(The Economy of Desire: Christianity and Capitalism in a Postmodern World),鄭淳怡譯(新北:校園書房,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