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0傳說」研討會
主持:蔡志森先生(明光社總幹事)
分享嘉賓 :何敏超先生(80後信徒、中學教師)、梁恩榮博士(香港教育學院教育政策與領導學系副教授)、譚溢泉牧師(中華基督教禮賢會大埔堂牧師)
寫在前面
對於如何牧養年青信徒,有人認為應該要像聖經「教養孩童」一般,要強加管教,但也有人以為他們已經是成年人,思想成熟,不能再像以往「填鴨式」教導般「教細路」。但其實在探討這個課題前,我們應否先靜下來,聽聽「80、90後」的心底話?在年青信徒的眼中,生活是抱有怎樣的價值觀?怎樣才是他們想要、需要的牧養模式?今日的社會和教育制度,又對他們帶來甚麼影響?
生命及倫理研究中心今次特地開設這個「圓桌會議」,由年青信徒、教育學院教授和牧者一同暢談,本文集輯錄了他們的對話內容及台下發言的交流片段,並以文檔形式(Transcript)把主要內容紀錄,以供讀者參考。
蔡:今天我們舉辦這個圓桌會議的目的是希望不同背景的人可以有多些對話機會,例如梁教授在教育學院教授通識,譚牧師在教會中推動社關工作,何先生則是80後的年青信徒。在今天的研討會中,大家都聽了很多關於80/90後的情況,首先我想問嘉賓們所認識的80/90後,與今天調查所描述的,究竟有沒有不同?
梁:我認為建制教會在神學方面的主流論述,受到全球化之下的多元文化、次文化急劇的衝擊。習慣上建制教會的信徒會討論神學上是甚麼觀點,但突然會有一班人出現(如Facebook),他們談論很多事情是前者沒有聽過的,信徒便認為有問題,很快便構想對策,沒有先了解現象。其實,我的看法與蔡先生一樣,重點不是單單了解現象,而是先了解他們,例如社運當中的青年人,他們在Facebook上或其他地方究竟說了甚麼。我們毋須急於回應,因為這會形成一種恐懼,出現一種自我防衛的機制。即使出現了一些古靈精怪的言論,我們也須要安靜下來,才能看清現象本身。
了解現象後面有甚麼理據是很重要的,有些教牧談論青年人為何去衝擊、去抗爭,他們會質疑這樣做會否做成社會秩序混亂,當中是否有很多人會混水摸魚。這些憂慮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們卻未必去探討抗爭背後的原因。我寫了一篇︰〈80後青年所顯示的公民教育〉的文章,當中提到現今有很多抗爭出現,包括暴力與非暴力,都是由於他們對一個所謂結構性的暴力所作出的反應,面對一個無人去解決的長期結構性暴力,他們作出抗爭是很自然的。我們要反思一下,一個所謂的結構性暴力,有否存在於教會當中。
蔡:今天我們討論80後,可否請身為80後的何弟兄,從你的角度去談論一下現今80後的心態。
何:我先聲明,我只是80後,卻不能代表所有80後。我同意剛才很多學者所言,80後其實是多元的、光譜好闊,80後當中已經有很多不同意見。我也想回應網絡Web 2.0這一方面,其實新媒體真的很影響青少年發聲。過去人們只是單方面從電視接收資訊,現在我們卻可以透過網絡世界創造自己的東西及論述,也因此,網絡新聞化增加了80後的能力感及影響力,使我們願意多點發聲。
剛才談論到面對比較多聲音及意見的80後,50、60後的人士會擔憂。其實這情況在教會也會出現,老一輩會說年青人應該多發聲,多表達意見。但當年青人發表意見時,他們又會感到不安。其實,好像剛才梁博士所言,大家要問的問題是他們為何有不安的感覺,這可能是他們很多時比80後更需要神學上確切的答案——那些可行,那些不可行,要有清晰的分野。但比較上一代,現今80後比較持守平等理念,他們不是不承認權威,只是不想被權威壓制,希望有多一點溝通及討論的空間,現在,教會或社會似乎沒有充分的空間讓80後發展或表態。
蔡:在教會當中,是否真的很少人聆聽年青人的說話?譚牧師是在大埔禮賢會做一些社關及關心年青人的工作,譚牧師可以分享一下嗎?
譚:上帝給我們多重身分:天國子民、香港市民、中國國民,而我同時亦是一個網民。我們可以以不同的身分去回應社會及教會的事情。
有時弟兄姐妹會問基督徒應否遊行?牧師你應不應該遊行?我會說問題不是應不應該遊行,而是為何遊行?在地上我有公民權,我當然可以去遊行,至於其他信徒應否遊行,便應由他們自己決定。當牧者面對一班發起社運的朋友,我會表明自己也是社會的一員,讓大家找到共同點,也讓他們視我為朋友,願意跟我對話。
蔡:今日其中一個很重要的課題,便是探討80、90後及教會對社會的關懷,根據研究中心的調查報告,社會參與有三個不同的層次,但無論從哪一個層次來看,願意關心社會的人數都不是太多。面對這種現象,我不知道各位如何去鼓勵教會關心社會,教會又如何去牧養已在關心社會的80、90後。
梁:我嘗試回答這條問題,我不懂牧養,但我想有一個研究個案可以帶給大家一點啟示,讓牧者明白若然牧養未夠妥善,會出現甚麼情況。某天我到一間中學做一項研究,我問這些中學生為何參與七一遊行,是甚麼因素驅使他們作社會參與。有趣的是當時有兩位基督徒,她們都是受教於同一位生物科的老師,這位老師也是一名基督徒,他本身也很關心社會,經常與學生討論政治。當我訪問這兩位基督徒學生時,她們的反應極不相同。其中一位同學認為即使經常聽到師長提到信仰除了愛,也要強調公義及社會關懷,所以基督徒要關心社會,這位同學一回到教會,還是不敢發聲,害怕自討沒趣,擔心組長會說政治不符合聖經教導,因為聖經教導人要順服掌權者。同學感到自己仿如人格分裂,回到學校,基督徒老師便跟她說信仰提及公義,信徒要有先知的角色,但回到教會,同學卻不能發聲,否則會被弟兄姐妹質疑自己在信仰上有偏差,這種感覺令她好不自在、好不開心。另一位同學的情況完全不一樣,課堂上聽生物老師要人關懷社會,回到教會也可以與那些讀政治系的大學生對話,他們如她一樣也提出神愛公義,基督徒除了人神關係,也有人人關係。
這兩位同學都是愛主的姊妹,受教於同一位老師,但由於她們的教會背景不同,一位很憂慮,另一位好開心,我想問在場的人士,你認為這情況有否在貴教會發生?你估計那位不開心的同學,若然處理不到這矛盾,最後會出現甚麼情況?
何:剛才梁博士提到第一個同學的例子,我也有同樣的經歷。我在中學時認識一位很好的中文老師,他談論六四、七一遊行,又罵政府。我從那時起便開始建立了政治意識,然後到大學修讀文化研究。文化研究基本上批判這個社會環境,也批判教會文化,當中提到教會如何壓迫你,我在學習過程受到很大的衝擊,也會批判教會為何不是行公義好憐憫?因為文化研究當中有很多人都是搞社運的,他們都很關心社會公義問題,也會罵教會是宗教右派。而當我回到教會,也發現教會的環境不適合討論政治,即使在團契當中,團友年紀相若,學歷差不多,但當我嘗試說一些時事、新聞、政治等議題時,他們只是帶著愛心聆聽,很快便轉移話題:等一會要去哪裡吃飯?看甚麼戲?找工作的情況如何等?我發現原來教會文化是很個人化的,又或是較為著重心靈層面。我從來都不否認教會是做心靈牧養的工作,但教會是否只有這個向度?
我感覺香港的教會普遍都不是很關心社會,沒有社關的向度,但其實我們的信仰包涵了自由、人權、民主及人人平等的信念,這些都是對社關有利的動力,為何我們的教會不去談論呢?為何教會只強調開心地敬拜上帝,之後便是聊天時間,中產的弟兄姊妹會談樓價,但對於一班較為基層的信徒來說,這話題又有否造就他們。究竟香港教會(特別是中產教會),他們可否產生一種如保羅書信所言的文化,便是能夠包容不同的人:無分性別、階層、國籍。
譚:包容是有的,因為包容,所以有不一樣的教會文化。我們要包容有些人不喜歡社關,他們喜歡不發聲的靜心禱告。有些人說教會最重要的是查經,有些人則說不是,最重要的是輔導,所以有很多輔導課程。神給我們是豐富的、是多元的,如果每一項都要做,那樣牧者便慘了。我們不可單一做社關,我們要接受有些人在上帝的創造中,這不是他最重視的東西,反而做牧者的要懂得平衡,有人提出社關問題,我們要注意,但這不是唯一的聲音。我們牧養的是一個群體,而不是個別的弟兄姊妹。梁博士說他不懂牧養,我亦不懂通識。我不知道有多少牧者懂通識,我只知道當我要牧養通識新一代時,我要學習當中的術語。
另外,我認為作為一個牧者須要謙卑,因為這個世界有很多我們不懂的事情,最大的問題是當你不懂又須要回應的時候,若然牧者不懂回應,又或者回應失當,便會連累教會「被圍」。牧者在回應時,有幾方面要考慮,第一要有立場,但這是否整隊同工或整間教會的立場,不可以同一間教會,卻有不同的立場。第二,對於所回應的議題,要有足夠的知識。例如一些不是在教會的建制裡面的80後,他們提出的意見,我是否明白,有否聽得不全面。第三,面對社會議題,牧者要知道聖經的看法。當一個牧者知道有些問題是自己不懂時,可以多翻查書籍,向他人多學習,這樣大家都會感到比較快樂。
蔡:研究中心的調查反映教會的年青人一方面很重視聖經教導,另一方面也強調關懷弱勢社群,都是很正面的。但事實上卻有一些離開了教會的信徒,有另類及不同的想法。面對現今年青人的看法與教會文化的落差,教會有沒有危機感?
梁:以往只有少數人修讀通識課程,大部份讀理科的人完全不知道甚麼是社會科學。上一代是文理分科清楚的,讀理科的人全部不知甚麼是社會,只懂化學、物理。懂社會學這些奇怪觀念的人數不多,當他們來到教會時,如何對付這批人?過去解決的方法很簡單,便是邊緣化他們,或者與他們單獨對話,讓他們投降,他們不改變的話,若要離去,有些傳導人甚至會說出讓人感到心痛的說話:「有人進來,自然有人走。」正如之前那位同學所言,在學校聽到很多關於神的公義,但回到教會便不能發言,這讓她很不高興,有些人在此情況下會離開教會,過往不太理會,是因為這些人為數不多。
但現在不一樣了,從2009年9月開始,香港中四或以上的學生,必須修讀通識。通識科有五個單元:第一個單元包括個人與人際關係、輔導、自尊感等;第二個單元談及香港社會、香港社會的人權、法治及政制等;第三個單元關於當代中國,當中會處理中國的問題,甚至中國的政治問題;第四個單元則是科技、科技與人類的關係;第五個單元包括全球化,全球化自然提及很多國際政治。
受到如此訓練的學生,他們在課堂中討論香港社會、菜園村、趙連海等,不可能要求他們回到教會全部噤聲,全部不談政治。另外,通識的特色是強調思想批判,要作多角度思考,除非通識教育失敗,否則這班學生自然會從多角度看事物及分析事情,他們不喜歡灌輸,我懷疑講壇上那種單向式的講道模式,是否他們喜歡?他們可能會一邊聽一邊批評牧者的說話,分析他們的邏輯是否正確?他們心裡面有很多不滿,可以由誰去處理呢?還是教會不打算處理呢?大家要留心,以後從中四開始,便要有此學習經歷,教會還可以逃避嗎?
蔡:80後的年青人,有沒有這些感覺,教會能否回應你們的需要,還是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教會不明白,感到很痛苦。
何:我回想我在教育學院學習通識的時候,有一課是關於甚麼是通識教育的理念,我認為這一套理念非常精彩,非常厲害。由個人開始連結香港及中國,甚至全世界的關係,然後再反思自己,個人可以如何與世界各地不同的層面連結。之後,我們要如何去訓練學生作邏輯批判,那一刻我想到教會的未來?教會的教育似乎單向一些,比較多談及順服,牧師究竟能否回應新一代的問題或挑戰。
教牧同工不一定懂得所有東西,但我覺得重要的是去聆聽,或者嘗試與80後或所謂新一代去同行。我認為學生或青少年不是想像中複雜,若牧者願意花多一點時間與他們同行,多些耐心聆聽他們的想法,而不是聽後便馬上評論他們的信仰出了甚麼問題及謬誤,想辦法去糾正他們,表示自己那一套才是正確。牧者有可能是出自擔心,害怕這些年青人抵擋不了世俗的衝擊,離開神、離開教會。但正如蔡先生所言,牧者更重要的是嘗試理解80後或新一代有甚麼看法。要如何理解80後,我未能在這裡提供一些具體的方法,因為人是很複雜及多元化的,人有很多不同個性,沒有一套特定的解決方法。不過,最重要的仍然是嘗試聆聽,嘗試與他們同行,讓他們感受到關心,也讓人從教會這個群體中見到耶穌。
譚:我想說80後所面對的問題,其實也是我的問題。牧者可以告訴80後,他們提出的問題不只是他們的問題,其實也是我們的問題,因為大家都是住在香港,看同一樣的新聞,當他們提出問題時,我不管他們年紀大小,都會視作同樣是我的問題。剛才我們提到在互聯網找資料很方便,牧師似乎沒有藉口說不懂了,我們只要在互聯網上打任何字,都可以搜尋到很多資料,反而人要小心過濾細閱所得到的資料,之後再作信仰整合。教會也是一個制度群體,我們自己要在當中多作自我反省,這樣才能與他們交流。
蔡:我想在座當中很多教牧同工都會很欣賞宣教士,認為他們犧牲很大,去另一個地方,學習一種新的語言。我們說要做年青人工作,有沒有想過也像宣教一樣?我們須要學習他們的語言,認識他們的環境。有些牧者反而要年青人完全學習我們的那一套,這會不會有點奇怪?當我們向他人宣教,領人歸主,就要先了解他們,與他們一起走,然後幫他們解決問題。即使我們不喜歡,可能也要帶著宣教的心態去做80後90後的工作。
現在是台下發問的時間,請各位隨便發問或表達,然後再請嘉賓作簡單的回應。
與會者A:我以一個90後的家長身分去分享。我兒子已經開始接觸通識科。教會雖然沒有可能兼顧所有教育工作,但在學校已經在推行通識科情況之下,究竟教會可如何配合,去牧養他們?面對學生對學校教育的議題已有清晰的認識,我們可以如何引導他們作為一個基督徒的身分去回應社會的議題?
與會者B:我想分享的是剛才梁博士提到學生們的思想及態度會因通識教育而有所轉變,但我想50、60或70後的牧者,他們基本上沒有受過通識訓練,當我們期望牧者能夠作出回應的時候,是否將一個他們不能承擔的責任放在他們身上?另外,剛才那位家長提到學校有很多通識問題要學生去回應,他亦期望教會的牧者懂得教導會友去回應,其實這會否是分工問題。我相信很少教牧主張不應該關心社會,不應該參與,但何謂足夠?要到哪一個階段?到底我們的正業是甚麼呢?這幾個問題我認為值得繼續討論。
與會者C:我身為傳道,回望教會的事工,都是做一些內聚的事情,例如小組或聚會,以致牧者沒有太多心力去認識外界的事情。我反省到教會是否過分集中於內部的聚會或課程,而忽略了獨立個體的生命呢?其實我也覺得很難平衡,一方面我要處理行政事務,一方面我也想多接觸生命。
另外,我認為較難向會眾提供標準答案,因為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神學,不同的時代亦有不同的倫理問題。我想知道以下的建議是否可行:便是從聖經的角度、聖經的價值觀、神的標準的角度回應發問者,使他們明白聖經原來是意思,然後讓他們自己作思想批判。
蔡:請問梁博士有沒有回應?
梁:教牧同工提出的問題很難回應,我們要明白現在只是起始點,如何行須要慢慢探索。我們明白同工的辛苦,因為他們要兼顧很多東西,不單是教牧同工,老師們也一樣辛苦。
我對教牧做好通識有一點建議。首先,牧養的模式要有改變。以往我們可能高高在上,是將一套思想灌輸給聽眾。可能今日談到牧養要以同行的角度出發,雖然新一代的看法,或者會與我們完全不同,甚至不同意,但至少要讓他們表達出來,讓他們感到被接納,而不會讓他們不敢表達。各人專長不同,牧者不一定懂得回應,但我認為至少在牧養氣氛上可以下點苦工。
另外,社會上的人權和法治的根源是來自基督教信仰的,我們可以從公義、人的尊嚴,神的形象這幾方面與他們對話。我剛才亦提到,通識科有五個單元,很多通識老師都沒有一個整全的架構,反而把它們分拆處理,但我相信我們的信仰是全人的信仰,我們是個體,但也是社會的一份子,我相信當我們以基督教信仰探索下去的時候,兩者可以作一整合,雖然這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亦希望多一些受過訓練的弟兄姊妹如法律界或經濟界的人才走出來,他們的專業知識是可以與其他弟兄姊妹多作交流。我覺得不是去問如何牧養青少年,而是教會能否營造討論的氣氛。以前沒有機會談論的課題,現在可以堂堂正正討論政治、公義,提出不同的看法,然後分享基督教會信仰中如何看公義。如果我們可以培養一班弟兄姊妹有這方面的訓練,在神學上又比較有基礎,由教會支援。面對不熟識的事情,教會也採取比較接納的態度,這可能可以轉危為機。
蔡:謝謝梁博士。我曾與牧者談到教會要推行性教育,他們說不要討論,害怕反而會引起會友的興趣。我不知道現在談論通識教育、政治議題,是否會使一些同工憂慮,仿如把潘朵拉盒子打開後卻不知道如何處理。譚牧師似乎嘗試把盒子打開,不知道有沒有打開後卻又不曉得如何處理。
譚:我不害怕。第一我認為一個20多歲的人是成熟的,他已是一個成年人,不須要我們去控制。當我打開所謂潘朵拉之盒後,他們會判斷那些是屬靈的,甚麼是可行,甚麼是不可行。反而不打開盒子,他們會有很多疑問,卻不一定來問我。第二,我一定要打開這個盒子,因為很多時我自覺有很多東西不懂,為甚麼有些弟兄姊妹有一些特別的觀點而我沒有想過呢?於是我會參與一些有別於傳統神學看法的討論,擴闊自己的眼界。這樣我便能明白弟兄姊妹的想法,擴闊我的牧養空間。至於牧者為何會感到害怕?這可能是因為我們要控制,當事情在我們控制之內,我們才有安全感。如果我們對上帝有信心,相信聖靈會保守他們,我們便可以給予他們多一點空間,這樣他們才可以在信仰上成長,甚至獨當一面。
蔡:何弟兄,你認為教會對年青人的信任度是否足夠?還是教會很害怕你們行差踏錯,有走火入魔的思想?
何:作為一個老師,我承認自己有一點控制的慾望。若然我的學生失控,我也會感到不安。為何會感到不安或恐懼呢?我想父母、教會長輩想控制的原因,主要是不希望事情會弄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其實,情況不一定如我們想像中出現,我們更要處理的核心問題是問自己為何要恐懼,為何不安。
蔡:除了恐懼,你覺得年青人在教會發聲的機會多不多?會否覺得只有上層的意見,而沒有年青人表達的空間?
何:年青人發聲的機會的確不多。我教會每月都有月會,當我們年青人發聲後,便有很多人會拒絕你的意見,就算不直接拒絕,都會有一些說話讓你感到他們視你為黃毛小子,而他們有豐富的人生經驗。我疑惑的是怎樣詮釋「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輕」這樣的團訓。
蔡:不知道與會者還有沒有想回應?你覺得教會對年青人是否有足夠的信任?有沒有給予年青人空間去表達自己的想法?
與會者D:蔡先生曾提到教會要及時幫助年青人,避免他們到了臨界點時教牧才不知所措;可以把青年事工視為宣教工作,幫助他們認識信仰,與他們一起同行。這樣的論調似乎把這些年青人當成一個議題來處理,把這一班人問題化。但梁教授、譚牧師及何先生似乎用另一個角度去看整件事件。我今天反而想知道年長的人如何以信仰回應問題?六四時我只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當晚當我媽媽看見開槍的畫面,就哭著祈禱。那時我在成年人身上看見信仰是有血有肉的,他們同樣會掙扎,也會問很多問題,他們會反思信仰與這個世界有甚麼關係。
蔡:我不是說年青人是問題,而是要說在實際相處時,由於大家文化不同、思想不同,衝突便可能發生,到某一個臨界點時,教會便須要處理。
參與者還有沒有其他問題或回應。
與會者E:我自己也牧養80後,發現今天與過往的牧養模式有很大分別。我年少的時候,牧者比較似家長,無論是夏令會或其他會,牧者會告訴我怎樣做。所以兩代之間容易出現誤解,每當青少年發聲,就會覺得他們無禮貌。我很同意他們無論是否「聽話」,我們都要牧養。通識教育已迫近眼前。我深深覺得牧者要與他們同行。我曾經大膽地在團契週會預備了一次關於兩性相處的聚會,當時團員有兩種反應,比較保守的團友質疑為何要有如此的團契內容,但有部份的弟兄姊妹卻覺得很好,因為可以讓他們正面認識男女相處,例如愛撫到了甚麼界線便有問題。我覺得通識課程中有很多題目都適合作團契聚會的主題,這樣我們的牧養才能更落地。例如家暴條例,我們雖然未必能在團契週會中主講家暴條例,但婚姻在神的設立裡,已是一夫一妻,一男一女制度。又例如講到節約資源、環保,在團契週會中可以講述神希望我們如何管理大地。作為牧者的我們要反省,是否在週會、講台上只講祈禱讀經便足夠呢?
與會者F:我是一個80後,在團契當中也是導師,我負責牧養90後,我很明白90後的問題,或者牧養這一代的問題。今天研討會中有人提到前輩可能要學上Facebook、去聆聽年青人的說話、去學習如何溝通,但我不覺得這是最重要的事情,這只是方法。今日是80傳說,其實一兩年後便是90傳說,今天的方法,全都會落後。Facebook好快會落後,YouTube亦一樣,所以我覺得今天談論這些,都是白費的,最重要的是生命影響生命,無論是80後、90後,最核心的價值是愛。若有人一邊說很重視年青人,卻原來有空才上Facebook,這種關懷又有甚麼用處呢?若有人要牧養我這年紀的人,便希望你們用上你們的生命,以你們整個人的言論、講道來牧養我,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值得我敬佩的人,我才會佩服你們、跟從你們,被你們牧養。
我覺得80後最大的問題是剛才提到我們有理想,有人生意義,追求很多東西,卻沒有答案,這也是後現代主義最大問題,個個都是正確的,沒有真理在這世界上。若牧者想向我說真理,作為一個80後的看法是我不須要你在Facebook上告訴我甚麼是真理,而是用你的生命告訴我甚麼是真理,只有當你的生命彰顯出你的真理,我就會跟從你,自然會被你牧養,不須考慮甚麼年代,也毋須討論甚麼方式,生命的彰顯是我們不能磨滅或又是信仰最重要的東西。
蔡:謝謝這位同工提醒我們工具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與會者G:我認同剛才那位朋友的說法,潮流是不斷轉變的。我兒時興起卡拉OK,教會馬上談論如何處理卡拉OK文化。其實潮流變得很快,我曾經牧養一間在學校的教會,那一班學生經過通識訓練後,不論你說甚麼,他們都只會挑戰你。後來我反擊,提醒他們有很多事情的答案是通過我們掙扎成長出來的,你要傳道人給你正確答案,除了真理之外,其他都須要自己親自接觸及經歷。
很多人一提到社關問題,用一兩個80後例子,便說教會不關心社會。其實,教會不一定要鼓勵教友「瞓街」、衝擊政府才算關心社會,關心社會中孤兒寡婦也是社關。最近政府派6,000元,教會便發起若有人認為這6,000元是額外的,就可以奉獻出來作一個扶貧基金。這提議震撼了很多的教會,對於那些要「瞓街」、要衝擊政府的信徒而言,現在的6,000元是額外的,為何不可以拿出來?
我認為社關行動不須要太急進,以老人家申請公屋為例,我們可以天天陪老人家去找社署職員。我們又可以鼓勵家庭主婦或提早退休的人士,陪老人家看醫生、找社工。我們可以改變社區,不一定要打倒政府,把它變成我們的社會。假若我們願意從小做起,擴闊整個社區的文化,已是大力推動社關。只是電視不會替我們賣廣告,記者亦不會找我們做訪問。我認為教會默默地起革命,總比衝擊政府好,這更是我們基督徒的見證。
蔡:我很同意社會行動有很多層次,不一定要「瞓街」,可以有不同的方式關心社會上的需要,最重要的是不要對社關漠不關心。
與會者H:我想回應剛才那兩位弟兄的分享。第一位提到生命影響生命,談到社會關懷,近年香港的神學院(特別倫理學教授),他們都主張候活士的倫理,即是教會如何過我們的群體生活,本身成為一個另類的社群,然後去影響世界。所以生命影響生命也是群體的一個見證。捐出收集了的6,000元,這過程本身便是一個很重要有信仰的社關教育。我相信不同的基督教宗派都有社關歷史和傳統,他們都有作社會關懷的實踐。當我們討論時,太容易把描述簡單化,很像好多教會的領袖及牧者,都是食古不化,我相信事實不是這樣的。我接觸過很多不同的同工,他們都在掙扎當中,他們很想與弟兄姊妹同行,卻不知道可以怎樣做,但我相信今天是其中一個很好機會去討論,我亦盼望這樣的公開論壇可以讓大家表達其感受及不同的聲音,以致我們可以一起去行。就北美福音派教會來說,雖然他們都不是完全的,但他們那種對福音及神國的見證,他們走過的路及討論過的神學反省,其實有很多方面都值得今天香港的教會參考。
今天作為一個牧養的研討會看來,我覺得缺欠了神學反思的部份,我們著重社會的研究以及個人的經驗反省,但對於教牧同工來說,是要去反省我們實踐了那些神學,然後重新在我們的領袖及在弟兄姊妹的關係裡面,找回我們要如何轉變。其實我覺得不同的教會應該有不同的分享,例如透過聯會,可以將社關的訊息及關於時事的討論在堂會提出。例如宣道會過去都有一些同工拿著一份宣訊,就著關於社會的議題與教友去討論和分享。我相信同工須要鼓勵而不是打擊,所以我亦希望大家可以互相鼓勵。我相信教會已在成長當中,若我們忘記自己已在神的恩典下成長,我們就會變得氣餒。
蔡:我很同意我們現在不是要控訴教會,而是要大家思想如何努力才可以做得更好,這是我們共同的期望。我們希望見到有更多教神學的老師可以作信仰的整合和反省。
不知道台上兩位嘉賓有沒有回應。
譚:我覺得神學反省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個牧者不可以憑自己的感情去回應,要回到聖經及神學,必要時要到神學院的圖書館找資料,然後作一整合。當牧者把信仰深入社會的議題,便可以與弟兄姊妹一同分享。我認為同行十分重要,當一個信徒在Facebook上表達不開心時,你可以用一段祈禱文回應他,告訴他你看見、你關心。這樣他會知道你並不是星期六、日的牧者,也不是講台上遙遠的牧者,而是在每日與他同行。
有人說一定要盡力做好青少年事工,因為這對教會發展是最好的,甚至說青少年事工是我們一個要得到的一個群體,意思是教會將來是他們的天下,教會將來的財政奉獻也依靠他們。各人領受不同,我卻不喜歡強調他們的功能。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會用朋友的身分與他們在Facebook上討論信仰、以朋友的身分與他們一起祈禱,這樣的話,我會覺得關係更美好。
何:我認為所謂年青人希望教會所做的,如何成為一間好教會,從來都不是一定要「上街」,又或者有過激的行動,我只希望教會可關心社區多一點、多一些回應議題,不是只會困在教會四面牆之內,我認為教會有這個意識,已經是一個好的開始。
蔡:謝謝各位嘉賓,其實今日舉辦個這研討會的目的,是想幫助大家更了解年青人面對的處境和心態,以及有可能的轉變。他們是我們所愛的一群,所以如何與他們同行是很重要的。剛才我聽見大家的分享都感到很鼓勵。不論在哪一年代,都有人問甚麼是真理,也需要愛,不過如何去談論真理,以甚麼方式表達愛,每一個年代或多或少有所不同。我們可能須要思想容易讓他人接受的方式,讓他們接收我們所談及的真理,讓他們去感受到愛。
我們要先明白他們的處境及所關心的事情。正如父母與小朋友對話時,都要用他們的語言,因為愛的緣故,我們願意學習,明白多一些。今次研討會的目的不是要很具體地提供兩三個方法去幫助牧者解決牧養問題,而是希望拋磚引玉,讓大家能夠在教會裡面多討論,多作神學反思,我們期待神學院及不同機構可以多做信仰整合以及神學反省,之後我們有更多討論的機會。